若玉跪在冰冷诡异的枯树林中,看着岳绮罗指尖那缕猩红刺目、仿佛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的血线,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那血线上散发出的微弱气息,他再熟悉不过——正是禹司凤的鲜血与灵力!她竟然…早已通过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洞悉了方才发生的一切,甚至可能…一直如同观看戏剧般,冷眼旁观着司凤为她浴血苦战,直至重伤!
“岳…岳师姐…”若玉的声音干涩发颤,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被欺骗的愤怒交织着,却在对方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化为更深的无力与哀求,“求您…求您看在同门之谊…”
岳绮罗缓缓收起指尖,那缕血线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没入她的袖中,消失不见。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地的若玉,面纱之上那双清冷的眸子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从未发生。
“带路。”她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情绪,既无焦急,也无怜悯,仿佛只是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若玉如蒙大赦,猛地站起身,也顾不得拍去膝上的尘土,连忙转身引路:“师姐请随我来!”他心急如焚,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前方拼命疾驰。
岳绮罗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红色的身影在暗红的天光与嶙峋的怪石间飘忽前行,如同鬼魅,竟丝毫不见费力,始终与若玉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梭在危机四伏的秘境之中。若玉心中焦灼,却又不敢催促,只能不断祈祷司凤能撑住。
很快,那处临时藏身的石窟已然在望。
石窟内,气氛压抑而沉重。禹司凤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紧抿的唇边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左臂的伤口虽经钟敏言紧急处理,用干净绷带缠绕了数圈,但依旧有殷红的血迹不断渗出,将那洁白的绷带染得触目惊心。剧痛和失血带来的阵阵寒意让他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徘徊。
褚玲珑在一旁不停地用湿帕子替他擦拭额头的冷汗,钟敏言则面色凝重地守在洞口警戒。褚璇玑蜷缩在角落,双手抱膝,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禹司凤,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恐惧、愧疚和一种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担忧。她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血,可以承受那么大的痛苦却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洞口光线一暗。
若玉率先冲了进来,气喘吁吁,脸上带着近乎虚脱的庆幸:“来了!岳师姐来了!”
紧接着,那一抹灼目的、与这压抑石窟格格不入的红色身影,缓步走了进来。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褚玲珑和钟敏言立刻站起身,神色间带着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连忙拱手行礼:“岳师姐。”他们虽不知这位神秘女子的具体来历,但连掌门都对其礼敬三分,其实力更是深不可测,自然不敢怠慢。
岳绮罗却仿佛没看见他们的行礼,她的目光径直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角落里那个奄奄一息的白衣少年身上。她缓步走了过去,红色的裙摆拂过地面粗糙的石砾,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她在禹司凤面前蹲下身来。
禹司凤似乎有所感应,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面具下的视线已然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朦胧而熟悉的红色轮廓,以及那双深不见底、正静静凝视着他的眼眸。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极轻的气音,更多的鲜血从唇角涌出。
“真是…狼狈呢。”岳绮罗轻轻开口,声音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她伸出纤白如玉的手指,并未立刻去查看那恐怖的伤口,而是轻轻拂过他染血的唇角,指尖沾染上一抹刺目的鲜红。
那动作,不像是在关怀伤者,反倒像是在欣赏一件破损的艺术品。
褚玲珑在一旁看得眉头微蹙,觉得这举动有些怪异,却不敢出声。若玉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岳绮罗的目光这才落在他那不断渗血的左臂上。她伸出两根手指,极轻地捏住绷带的一角,微微一扯。
“嘶——”禹司凤即便在半昏迷中,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触碰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颤。
绷带被解开,露出了其下狰狞可怖的伤口。獠牙造成的血洞极深,几乎对穿,周围的皮肉翻卷着,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甚至隐隐有一股极淡的妖气与火毒残留其中,阻碍着伤口的愈合。
“妖猪獠牙附有火毒与残魄,寻常丹药自然难以见效。”岳绮罗淡淡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她甚至没有去看若玉带来的那些离泽宫灵药。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她缓缓摊开手掌。下一刻,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数个仅有指甲盖大小、裁剪精细、眉眼依稀可辨、透着诡异邪气的红色纸人,凭空出现在她白皙的掌心之中!
那些纸人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她掌心微微颤动,甚至对着她躬身行礼!
“这…这是…”褚玲珑吓得后退半步,脸色发白。钟敏言也瞬间握紧了刀柄,眼中充满惊疑与戒备。若玉更是屏住了呼吸,他知道岳绮罗手段诡异,却也没想到竟是如此…邪门!
岳绮罗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她指尖轻轻一弹,其中两个小纸人便飘飞起来,如同红色的萤火,精准地落在禹司凤狰狞的伤口两侧。
纸人接触到鲜血的瞬间,竟仿佛活了过来,伸出细小如针尖的手脚,牢牢吸附在皮肉之上!紧接着,它们开始发出极其微弱的、诡异的吮吸声!伤口处那萦绕不去的紫黑色妖气与火毒,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两个小纸人迅速吸走!
与此同时,禹司凤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伤口那灼烧般的剧痛似乎正在减轻。
而另外几个小纸人则飞到他身体其他部位,伸出小手轻轻按压着他几处重要的穴位,每一次按压,都有一股极细微、却精纯异常的冰凉气息渡入他体内,护住他即将枯竭的心脉,并缓慢地激发他自身残存的灵力开始运转,对抗因失血而带来的虚弱与寒意。
整个过程无声而诡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邪气,却又效果显著。
岳绮罗就那样静静地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神专注而冷漠,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而无情的实验。她偶尔会极轻地动一下手指,似乎在微调着那些纸人的动作。
石窟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那微不可闻的吮吸声。褚玲珑和钟敏言看得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喘。若玉心中更是翻江倒海,他对岳绮罗的敬畏达到了顶点,同时也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这位师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约莫一炷香后,伤口处的紫黑色尽褪,恢复了正常的血色,虽然依旧狰狞,但至少不再有妖气侵蚀。那两个吸饱了妖火毒素的纸人变得漆黑如墨,从伤口飘落,尚未落地便无火自燃,化作两小撮灰烬消失不见。其余几个纸人也完成了任务,飞回岳绮罗掌心,没入袖中消失。
岳绮罗这才从袖中取出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的白玉瓶,拔开塞子,将里面仅有的几滴清澈如水、却异香扑鼻的液体,小心地滴在禹司凤的伤口上。
那液体触肉即融,伤口处的血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收缩,生出新的肉芽!虽然未能瞬间愈合,但出血彻底止住,伤势显然已从致命转为可控。
做完这一切,岳绮罗站起身,仿佛只是随手完成了一件小事。她看都没看周围目瞪口呆的几人,目光再次落在因痛苦缓解而陷入昏睡的禹司凤脸上,停留了片刻。
忽然,她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低回婉转,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与一丝难以捕捉的…兴味?
“这般拼命…”
“若就这么死了,岂非无趣得紧。”
话音未落,她红色的身影已翩然转身,如同来时一般突兀,径直向洞外走去,竟是要就此离开!
“岳师姐!”若玉猛地回神,急忙追上两步,“您…您不留下吗?司凤他…”
岳绮罗脚步未停,只有平淡的声音随风飘回:“死不了。剩下的,你们自行处理。”
转眼间,那抹红色已消失在石窟外的光影中,来得突然,去得干脆,只留下一洞的寂静和满心的惊悸疑窦,以及那萦绕不散的、清冷异香。
褚玲珑和钟敏言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后怕。这位岳师姐的救治手段,实在太过诡异莫测,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若玉怔怔地看着洞口,又回头看看脸色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的禹司凤,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默默地走到司凤身边,小心翼翼地重新为他包扎好伤口。
角落里的褚璇玑,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她望着岳绮罗离去的方向,又看看昏睡中的禹司凤,那双总是懵懂茫然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那抹绝艳而诡异的红色身影,以及…那身影主人对禹师兄那种难以理解的、近乎残忍的“关心”。
就在这时,石窟深处阴影里,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黑色纸人,悄无声息地贴附在石缝中,那双用朱砂点出的细小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洞内的一切。
而远在数里之外的另一处隐蔽山坳中,正盘膝而坐、指尖缠绕着一缕猩红血线的岳绮罗,缓缓睁开了眼睛,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得见的、冰冷而掌控一切的弧度。
小凤凰,你的挣扎,你的痛苦,你的鲜血…
皆在我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