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岳绮罗轻轻吐出两个字，宛如叹息，又似裁决。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那抹妖异的红光再次亮起，这一次，光芒不再漫不经心，而是凝聚如血，炽盛如炼狱之火，将整个幽蓝冰窟都映照得一片诡谲的猩红。
禹司凤屏住呼吸，看着那红芒在她纤白指尖跳跃、缠绕，仿佛拥有生命的活物，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既神圣又邪恶的气息。他能感觉到，这一次，岳绮罗动用的力量，远非之前救治他时那般轻描淡写。
“过程会很痛苦。”岳绮罗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平淡得近乎冷酷，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比你自己胡乱折腾要痛苦百倍。玄冰髓的极寒之力会彻底爆发，与你周身经脉、血肉、乃至魂魄直接碰撞。我的力量，会成为引子，也会成为…唯一的屏障。若你心神失守，稍有退缩，便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她的目光锐利如冰锥，刺入禹司凤眼中：“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禹司凤迎着她的目光，面具下的脸庞虽然苍白，眼神却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他缓缓摇头，声音因紧张和决然而微微沙哑：“司凤…绝不后悔。”
“哼。”岳绮罗轻哼一声，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讥讽。不再多言，她指尖那凝聚到极致的红光骤然射出，并非射向禹司凤，而是精准地没入那块万年玄冰髓之中！
“嗡——！！！”
玄冰髓仿佛被瞬间激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寒意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瞬间席卷整个冰窟！四周的万年玄冰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竟开始层层龟裂！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近在咫尺的禹司凤！
“呃啊——！”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那恐怖的蓝色寒潮彻底吞没！刹那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灵魂、思维…一切的一切，都被彻底冻结了！时间、空间、痛苦…所有感知全部消失，仿佛坠入了绝对的虚无和寂静。
但这种状态仅仅持续了一瞬。
下一刹那，极致的冰冷转化为极致的痛苦！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冰针，从他每一个毛孔狠狠刺入，钻入骨髓，搅动神经，撕裂魂魄！那痛苦远超他之前所受的任何伤害，甚至超越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的身体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蓝色冰晶，整个人化作一尊冰雕，唯有那双透过面具的眼睛，还残存着极致的痛苦和一丝不肯熄灭的意识。
岳绮罗指尖红光不停，如同操纵提线木偶般，牵引着那狂暴的玄冰髓能量，一丝丝、一缕缕，强行灌入禹司凤冻僵的经脉之中。她的动作精准而冷酷，仿佛在完成一件艺术品的雕琢，而非进行一场凶险万分的传承。
“运转心法！引导它！别像块死肉一样只会硬扛！”她的呵斥声如同惊雷，直接炸响在禹司凤几乎冻结的识海之中。
禹司凤凭借着一股狠戾到极点的意志力，疯狂地催动离泽宫心法，更是拼命回忆着那壁画中的感悟，试图去理解、去引导、去驾驭这股足以毁灭他千百次的恐怖能量。
冰与火的较量在他体内疯狂上演。玄冰髓的极寒之力肆意破坏，而岳绮罗那诡异的红光则如同最坚韧的网，死死护住他的心脉和关键经脉，并在那极致的破坏中，强行剥离出一丝丝最为精纯的本源寒力，逼迫着、引导着禹司凤将其炼化吸收。
这是一个毁灭与重塑同时进行的、惨烈无比的过程。
他的经脉不断被冻裂，又在红光的护持和那股不甘的意志下强行修复，变得更加宽阔、坚韧，能够容纳更强大的力量。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在寒气的淬炼下隐隐泛起玉质的光泽。他的血液几乎凝固，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未曾停歇。
然而，肉身的痛苦仅仅是一部分。
就在他全力对抗体内肆虐的寒流时，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
冰窟消失了，岳绮罗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竟站在离泽宫的演武场上，周围是无数指指点点的弟子，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嘲讽。
“看！就是他！离泽宫的叛徒！竟然修炼邪术！”
“与那妖女为伍，自甘堕落！枉费宫主一番栽培！”
“废了他的修为！将他逐出宫门！”
师尊站在高台之上，满脸失望与痛心，厉声喝道：“禹司凤！你太让为师失望了！离泽宫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紧接着，画面再转！
点晴谷乌童那张扭曲狞笑的脸无限放大，他脚下踩着重伤的若玉，褚璇玑在一旁无助地哭泣…而他自己，却浑身是血，灵力尽失，如同废人般趴在地上，连剑都握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乌童的脚狠狠踩向若玉的头颅…
“废物！就凭你也配与我争？”
“你和那妖女，都该死！”
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被师门抛弃的绝望、无法保护同伴的愧疚、仇人得志的愤怒、还有那深植于心的、对“正道”指责的恐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这些心魔被玄冰髓的力量无限放大，变得无比真实，疯狂冲击着他早已摇摇欲坠的心神！
这才是炼化玄冰髓最凶险的一关——心魔劫！
就在他心神失守，即将被那幻象和负面情绪彻底吞噬之际…
“静心凝神！幻象而已！你的道心，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岳绮罗那冰冷而带着一丝不耐的呵斥声，如同破开迷雾的利刃，再次穿透重重幻境，清晰传入他耳中！
不仅如此，一股极其微弱的、却与他此刻炼化的冰寒之力同源却又更加深邃古老的清凉气息，仿佛顺着两人之间那无形的联系，悄然渡入他的识海，如同定海神针般，暂时稳住了他那即将崩溃的心神。
这丝气息…带着她独有的冰冷与淡漠，却在此刻，成了他唯一的锚点！
禹司凤猛地一个激灵，骤然清醒！
是了！这些都是心魔！是考验！
师尊的失望？若他足够强大，足以改变规则，何须畏惧？！
乌童的嚣张？若他手握力量，翻掌便可镇压，何须愤怒？！
正邪的指责？若他道心坚定，自有判断，何须他人置喙？！
他的道，不在他人口中，只在自己心中！在他手中之剑上！
“给我…破！！”
他于内心发出无声的咆哮！那新炼化的一丝本源寒力伴随着他骤然坚定的剑心意念，轰然爆发，如同冰潮席卷，瞬间将那些纷乱的心魔幻象冲得支离破碎！
意识再次回归现实，身体的剧痛依旧，但他的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引导炼化玄冰髓的速度，陡然加快！
岳绮罗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面纱之下，无人得见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但她指尖的红光却丝毫未缓，反而更加凌厉地催动着玄冰髓的力量，仿佛要将他最后的潜力也彻底压榨出来。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块万年玄冰髓的光芒逐渐黯淡，体积也缩小了近半之时，禹司凤体内那狂暴肆虐的寒流终于渐渐平息，大部分已被他艰难地炼化吸收，融入自身的灵力与剑意之中。
岳绮罗指尖红光一收，那缕联系骤然断开。她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他，气息似乎比之前略微低沉了一丝，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凶险万分的护法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禹司凤周身的蓝色冰晶开始“咔嚓”作响，缓缓碎裂、剥落。他缓缓睁开眼，眸中竟似有寸许冰蓝精芒一闪而逝，随即隐没，恢复深邃。
他感受着体内那奔腾流淌、较之以往雄浑了数倍不止、且带着彻骨寒意的全新灵力，以及那与灵力完美融合、心念一动便可引动周遭寒气、锋利更胜从前的剑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澎湃之感！
左臂的伤口虽未痊愈，但在那磅礴新生力量的滋养下，已然不再构成威胁。虚弱和饥饿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强大！
他成功了！不仅伤势尽复，修为更是突飞猛进！
狂喜之后，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投向那抹红色的身影。
只见岳绮罗依旧静立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似乎有些过于苍白，甚至…微微蜷缩了一下。她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似乎也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意。
为了帮他…她定然也消耗不小。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瞬间涌上禹司凤的心头，感激、愧疚、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疼…几乎冲垮了他惯常的冷静。他挣扎着站起身，甚至忘了礼节，快步走到她面前，声音因激动和某种急切而微微发颤：“师姐！你…你没事吧？”
岳绮罗抬眸瞥了他一眼，眼神依旧淡漠，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我能有什么事？管好你自己便是。”她语气冷硬，仿佛刚才那暗中助他稳住心神、又耗费心力为他护法的人根本不是她。
但这一次，禹司凤没有像往常那样被她冰冷的语气逼退。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极力掩饰的疲惫。
是因为他…
他忽然上前一步，距离极近，近得能看清她面纱上细微的纹理。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的手臂查看，却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顿住，手指蜷缩，缓缓收回。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前所未有的、炽热而真诚的情绪，声音低沉而坚定：
“师姐今日相助之恩，司凤…永世不忘！”
岳绮罗似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直白的目光看得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语气却依旧带着刺人的疏离：“不过是场交易罢了，记住你答应的事。别到时候…让我觉得这笔买卖亏了。”
她说完，竟不再看他，转身便向着冰窟外走去，红色的背影在幽蓝冰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而决绝。
“师姐！”禹司凤下意识唤道。
岳绮罗脚步未停，只有冷淡的声音飘回来：“修为刚有寸进，便得意忘形了？还不抓紧时间稳固境界？莫非想等点晴谷那些跳梁小丑找上门来，再被打个半死？”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消失在狭窄的石缝入口处。
禹司凤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那澎湃的力量感和狂喜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坚定的决心。
他缓缓握紧双拳，感受着体内那冰冷而强大的全新力量，指尖寒气缭绕，竟凝结出片片冰花。
师姐说得对。这点进步，还远远不够。乌童的账，点晴谷的阴谋，以及…那份需要足够力量才能偿还的“交易”…
他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并非调息，而是开始全力稳固这暴涨的修为，熟悉这全新的、蕴含着极致寒意的灵力与剑意。
冰窟重归寂静，唯有少年周身散发出的、越来越凝练的冰寒气息，无声地宣告着——
涅槃重生，利剑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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