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穴深处的黑暗浓稠如墨,唯有岩壁上零星分布的幽蓝磷光,如同鬼火般指引着方向。禹司凤紧握着腰间嗡鸣不止的长剑,每一步都踏得异常艰难。彻骨的寒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身体,左臂的伤口虽被冰封,但每一次移动带来的震动依旧如同酷刑。虚弱和饥饿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体力。
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如同寒夜中的孤星。脑海中那古老壁画的启示、体内那丝与新领悟的冰寒剑意初步融合的微弱灵力、以及前方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的神秘呼唤,共同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在这绝境中一步步前行。
剑鞘的嗡鸣声成为了他的路标。越往深处走,那嗡鸣声便越是急促响亮,仿佛久别重逢的雀跃。周遭的寒气也愈发酷烈,空气中甚至开始凝结出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冰晶粉尘,缓缓飘落,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危险致命。他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地运转那丝微薄的冰寒灵力护住心脉,才能勉强抵御。
终于,在穿过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缝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踏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冰窟!
这里的景象与他之前所处的区域截然不同。不再有嶙峋的怪石和泥土,四壁乃至穹顶皆被万年不化的玄冰覆盖,光滑如镜,折射着无处不在的幽蓝磷光,将整个冰窟映照得如同梦幻般瑰丽而又诡异森寒。这里的寒气之重,远超外面,呼出的气息瞬间便会冻结成冰晶落下。
而在冰窟的正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天然形成的、晶莹剔透的冰台。冰台之上,竟然盘膝端坐着一具完整的人类骸骨!
那骸骨不知在此静坐了多少岁月,血肉早已化尽,只余下一副如玉般莹白的骨架,依旧保持着端坐修炼的姿势,透着一种亘古的苍凉与平静。骸骨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依稀可辨是一件样式极为古朴、非道非俗的衣袍残片。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那骸骨交叉叠放于膝前的骨掌之中,托着一物!
那是一块约莫拳头大小、形状并不规则、通体呈现出深邃幽蓝色的奇异晶体。它静静躺在骸骨掌中,仿佛与这具遗骸、与整个冰窟都融为一体。它所散发出的寒气,是这片极致冰寒的源头!禹司凤腰间长剑那剧烈的嗡鸣,正是源于这块幽蓝晶体!
仅仅是目光触及那块晶体,禹司凤便感到灵魂一阵悸动,体内那丝微弱的冰寒灵力不受控制地加速运转起来,仿佛朝拜君王般兴奋雀跃!
毫无疑问,这具骸骨便是那壁画的主人,一位在此坐化的远古大能!而这块幽蓝晶体,便是他留下的、蕴含其毕生修为与极致寒意的本源至宝!
禹司凤心中肃然起敬。他强忍着虚弱,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那具遗骸,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觐见先贤的最高礼节。
“后世晚辈禹司凤,误入前辈清修之地,惊扰前辈安眠,还望恕罪。”他的声音因虚弱和寒冷而微微颤抖,却充满了真诚的敬意。
礼毕,他方才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块幽蓝晶体之上。强烈的吸引力从晶体中散发出来,呼唤着他去触碰,去融合。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前。越是靠近冰台,寒气越是恐怖,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运转起全部心神和那丝可怜的灵力与之抗衡,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终于,他来到了冰台之前,颤抖着伸出右手,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向那块幽蓝晶体触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触到晶体的刹那——
“啧啧啧…想不到,你这只小凤凰,运气倒真是不错。”
一个慵懒而熟悉、带着几分戏谑玩味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这死寂的冰窟中响起!
声音并不大,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禹司凤耳边!
他全身猛地一僵,伸出的手骤然停顿在半空中,霍然转头!
只见在冰窟的入口处,那抹熟悉的、灼目的红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岳绮罗依旧面纱遮面,红衣在幽蓝的冰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瑰丽的紫色。她慵懒地倚靠在冰壁之上,仿佛只是偶然路过,欣赏着一场与她无关的戏剧。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一直跟着自己?!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了禹司凤的脑海,让他一时间竟忘了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岳绮罗似乎很满意他这副震惊失措的模样,轻笑一声,缓步从阴影中走出,高跟鞋敲击在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嗒、嗒”声,在这绝对寂静的冰窟中回荡,格外刺耳。
她径直走到那具遗骸前,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那副白骨和其掌中的幽蓝晶体,语气带着一种司空见惯的平淡:“万年玄冰髓…倒是件不错的小玩意儿。可惜,蕴含的极寒意境太过纯粹霸道,寻常人碰一下,顷刻间便会魂飞魄散,化为冰雕。”她的目光转而落到禹司凤那停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上,语气中的玩味更深了几分,“怎么?想要?”
禹司凤猛地收回手,如同被烫到一般,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她,声音因紧张而沙哑:“师姐…你为何会在此处?”
“我为何不能在此?”岳绮罗反问道,一步步逼近他,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清冷如冰,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心思,“这秘境,你们来得,我便来不得?还是说…”她微微歪头,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你宁愿相信那几句不知哪个死人留下的鬼画符,相信这块能冻裂魂魄的石头,也不愿相信…我?”
禹司凤心脏猛地一缩!她果然看到了那些壁画!她甚至可能…早就知道这处遗迹的存在!
“那壁画…师姐你…”
“一些陈年旧事,失败者的痴心妄想罢了。”岳绮罗打断他,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漠然,“窥探灵魂之秘,妄图触碰永恒?可笑。真正的永恒,从来不是靠那种粗浅的烙印所能达到的。”
她的话,如同冰锥般刺入禹司凤心中,既证实了他的部分猜测,又带来了更深的震撼与寒意。失败者?痴心妄想?那她所走的…又是什么路?
岳绮罗似乎懒得再与他探讨这个话题,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块“万年玄冰髓”上,伸出纤白的手指,似乎想要触碰,但指尖在距离晶体寸许之地便停了下来。那晶体散发出的极致寒意,竟让她那仿佛无所不能的指尖,也凝结起了一层薄霜。
她微微蹙眉,收回了手,语气听不出喜怒:“东西虽好,却与我的路子相冲,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转而看向禹司凤,目光在他苍白虚弱的脸和不断嗡鸣的长剑上流转,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不过…对你而言,倒像是一场量身打造的机缘?”
禹司凤紧紧抿着唇,没有回答。他摸不透她的心思。她是要抢夺?还是…
岳绮罗忽然轻笑一声,缓步绕着他走了一圈,如同打量一件有趣的物品:“以身为鞘,纳极寒入体,淬炼剑心…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有魄力。看来那几幅破画,也不算全无用处。”
她停下脚步,站在他面前,两人距离极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缕熟悉的、冰冷的异香。
“小凤凰,”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你想变得更强吗?想真正掌控自己的力量吗?想…有朝一日,能摆脱那所谓的‘天命’束缚吗?”
她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禹司凤的心上。变强,掌控,摆脱天命…这不正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吗?
“师姐…此言何意?”
“意思就是…”岳绮罗的目光落回那玄冰髓上,“这东西,于我无用,于你,却是叩问剑道至境的一把钥匙。当然,钥匙本身也很危险,可能会在你打开门之前,就先冻碎了你的魂魄。”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慵懒而莫测:“我可以帮你一把,让你有机会收取它,炼化它。不过…”
“不过什么?”禹司凤下意识地追问,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不过,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岳绮罗的声音轻柔如羽毛拂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一件…将来我需要你去做的事。现在我不会告诉你是什么,或许很简单,或许…会很难。你,可愿意?”
冰窟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万年玄冰髓散发出的幽幽蓝光和彻骨寒意,以及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紧张而微妙的气氛。
禹司凤看着近在咫尺的岳绮罗,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含着无尽秘密与危险的眼眸。他知道,这是一个交易,一个与魔鬼的交易。一旦答应,或许能获得强大的力量,但也意味着他将与她绑定得更深,彻底卷入她那深不可测的命运漩涡之中,再无回头之路。
拒绝吗?依靠自己慢慢炼化?以他现在的状态,成功率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是在尝试中魂飞魄散。
师尊的警告言犹在耳,岳绮罗的诡异莫测历历在目。
但是…
他看向那块散发着无穷力量与诱惑的玄冰髓,又想起壁画中那冲破束缚的身影,想起乌童的狞笑,想起自己重伤濒死的无力…
力量!他需要力量!需要足够强大、足以打破一切桎梏、守护所想守护的力量!
良久,他缓缓抬起眼,目光中所有的犹豫和挣扎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他迎着岳绮罗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答道:
“我…愿意。”
无论将来要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前路是深渊还是地狱,此刻,他选择抓住这份力量!
岳绮罗闻言,面纱下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绝美而危险的弧度。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怜悯又带着期待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很好。”她轻轻吐出两个字,缓缓抬起了手。
指尖,妖异的红光再次亮起。
这一次,并非治疗,也非惩戒。
而是真正的…禁忌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