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庞然骨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被斩偏的骨爪轰然砸地,溅起的腐臭泥点几乎触及岳绮罗的裙摆。它空洞的眼眶猛地“盯”向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浓郁的蚀魂雾疯狂向其汇聚,断裂的骨爪竟开始飞速重组,散发出比之前更加暴戾凶煞的气息!
禹司凤将岳绮罗牢牢护在身后,周身冰蓝灵光澎湃涌动,手中长剑嗡鸣,剑尖直指骨魔,毫无惧色。经过蚀魂雾中的连番恶战与体内余毒的彻底炼化,他的修为与意志皆已不同往日,这冰寒之力更加凝练纯粹,带着一种斩断枷锁后的锋锐决绝。
“吼——!”
骨魔重组完毕,挟着漫天怨雾与死气,再次猛扑而来,巨大的阴影瞬间将两人笼罩!
禹司凤眼神一凛,不退反进,身化流影,主动迎上!剑光如冰河倾泻,与那森白骨爪悍然相撞!
轰隆!
狂暴的能量冲击四散,将周围的蚀魂雾都短暂逼退一圈!
禹司凤被震得气血翻腾,虎口发麻,但他脚步钉死在地,硬生生寸步未退!玄冰髓的力量极致运转,剑锋之上寒芒暴涨,竟沿着那骨爪飞速蔓延冻结!
那骨魔似乎被激怒,另一只巨爪携着凄厉的魂啸当头拍下!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低喝:“烦死了!”
只见岳绮罗苍白着脸,眼中却燃起被冒犯般的戾气。她并指如刀,凌空一划,周身那些残存的血色纸人骤然燃烧起来,化作数十道细如发丝、却锋锐无匹的血色光丝,如同拥有生命般,刁钻狠辣地绕过禹司凤,瞬间缠上骨魔的关节、眼眶、以及能量汇聚的核心之处!
嗤嗤嗤!
血丝切割、侵蚀、引爆怨气!那骨魔的动作瞬间一滞,发出痛苦的嘶嚎,凝聚的力量为之溃散!
“就是现在!”岳绮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却依旧命令道。
无需多言,禹司凤心领神会!他抓住这瞬息的机会,体内所有冰寒灵力毫无保留地灌入长剑!
“破!”
他一声清啸,剑光骤然变得炽亮无比,仿佛凝聚了一整条冰河的极寒之力,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冰蓝长虹,精准无比地刺入被血丝削弱、暴露出的核心怨念集合点!
咔嚓…轰隆隆——!
巨大的骨魔由内而外,瞬间被极致寒气冻结,继而在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轰然崩塌!化为无数冻结的碎骨与逸散的怨雾,再被禹司凤剑上余势未消的寒芒彻底绞碎、净化!
战斗戛然而止。
周围只剩下蚀魂雾缓慢蠕动的死寂,以及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禹司凤还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微微喘息,回头看向岳绮罗。
她却看也没看他,只是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一块焦黑的残碑,猛地咳嗽起来,肩头轻颤,指缝间有更深的血色渗出,显然刚才强行出手加剧了她的伤势。
禹司凤心中一紧,立刻收剑上前:“你的伤…”
“别碰我!”岳绮罗猛地打开他伸过来想要搀扶的手,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那双总是含着讥诮或冷漠的眼睛里此刻是全然的警惕与一种被看穿狼狈后的恼羞成怒,“谁让你来的?!看我这般模样,你很得意是不是?”
她的声音尖刻,像受伤后竖起所有尖刺的兽。
禹司凤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强撑着的、脆弱又凶狠的模样,心底那点因她之前刻薄话语而产生的芥蒂瞬间消散无踪,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心疼。副宫主的话在他耳边回响——越是在意,越是表现得浑不在意,甚至残忍。
“我从未觉得得意。”他收回手,声音低沉却清晰,“我只是担心你。你那日离去后,我……”
“担心?”岳绮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扯出一个苍白的、充满恶意的笑,“禹司凤,收起你那套无聊的把戏。我需要你担心?若不是我力量反噬,区区一只怨念聚合的蠢物……”
“我知道你力量反噬!”禹司凤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再回避,“我知道你救我可能于自身有损!我知道你说那些话可能只是为了逼我振作!我都知道!”
岳绮罗脸上的讥诮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错愕,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你知道?你知道什么?自作聪明!”
“我是不是自作聪明,你心里清楚。”禹司凤向前一步,无视她周身散发的抗拒寒意,一字一句道,“那纸人传来的灵力引导,精妙无比,绝非只是‘渡口真气’。裂谷之下,若非你暗中出手,我早已爆体而亡。师姐…岳绮罗,你既要走,为何又要一次次回头?既回头,为何又不敢承认?”
“承认什么?”岳绮罗眼神幽冷,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危险光芒,“承认我瞧上了你这副皮囊?承认我觉得你这般痴傻固执的样子很有趣?禹司凤,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活了太久,见过太多,你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味…比较特别的调剂品罢了。等我腻了,或者你死了,我自会去找下一个。”
这话语何其伤人,几乎将人的真心踩入泥泞。
若是之前的禹司凤,或许会因此痛苦退缩。
但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即便用最恶毒的语言也无法完全掩盖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孤寂与偏执。
他忽然笑了,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温柔与坚定:“好。就算是调剂品。那也请让我这个‘调剂品’,留在你身边。你力量反噬时,我为你护法。你觉得无趣时,我陪你解闷。你若腻了…”他顿了顿,声音轻却重若千钧,“…那便等到你腻了的那一天再说。但在那之前,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离开。”
岳绮罗彻底愣住了。
她预想中的愤怒、受伤、退缩都没有出现。眼前的少年,经历生死淬炼后,仿佛脱胎换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清澈而坚定,不再被她的话语轻易动摇,反而以一种她从未遇到过的方式,直直地看进了她灵魂最深处,拆穿了她所有的伪装。
那种纯粹的、不计后果的、甚至带点傻气的执着,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意乱,以及…一丝极其陌生的悸动。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肩膀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声音却依旧硬冷:“随便你!你要送死,谁也拦不住!这蚀魂雾深处有的是东西能让你死无全尸!”
虽是恶语,却已是变相的…默认?
禹司凤心中一定,知道她态度已然松动。他不再逼她,转而观察四周:“这里不是疗伤之地,我们需要找个安全所在。”
他目光扫过远处的废墟,感应片刻,指着一个方向:“那边似乎有个残留的禁制洞穴,气息相对平稳。”
岳绮罗没有反对,算是默许。
禹司凤小心地保持着一丝距离,跟在她身侧,警惕着周围,一同向那处洞穴行去。
洞穴不深,入口处有残存的古老禁制,虽已残破,但仍能一定程度上隔绝蚀魂雾的侵蚀。洞内干燥,只有一些散落的枯骨。
一进入洞穴,岳绮罗便再也支撑不住,盘膝坐下,双手急速掐诀,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周身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阴冷死寂,时而爆发出混乱的血色灵光,显然反噬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禹司凤立刻守在洞口,全力运转玄冰髓,一方面加固洞口禁制,另一方面散发出精纯平和的极寒气息,试图为她紊乱的力量提供一个稳定的环境。
他看到岳绮罗眉头紧锁,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正与某种无形的可怕力量抗争,痛苦之色溢于言表。他心如刀绞,却不敢贸然插手,只能将自身灵力调控得更加柔和稳定,如同无声的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岳绮罗周身暴乱的气息终于渐渐平息下去,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逐渐均匀。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血色褪去,恢复成深不见底的幽黑。她看了一眼守在洞口、背影挺拔如松的白衣少年,他周身散发的冰寒灵力如同最安静的屏障,将她与外界的一切污浊混乱隔绝开来。
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她古老的心湖中漾开一丝微澜。
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那份刻意伪装的尖刺:“喂。”
禹司凤立刻回头:“你好些了?”
岳绮罗却不答,只是看着他,眼神古怪:“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哪怕我可能永远都不会‘不腻’,哪怕我真的是个…吸食精气、玩弄灵魂的怪物?”
禹司凤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是认真的。你不是怪物。至少,在我这里不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温柔,却带着撼不动力量:“他们是爱了九世又如何?那一世又一世,或许并非我真心所愿。这一世,我的心选择了你,岳绮罗。不是战神将军,不是任何天命安排,只是你。天命不容,我便逆了这天。你若不容…我便守到你容的那一天。”
这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最郑重的誓言与宣战。对着天命,也对着她。
岳绮罗怔怔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那双看尽沧桑、惯常只有冷漠与讥诮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又或许,是更加偏执地凝固。
她忽然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禹司凤面具的边缘,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缱绻的诡异温柔。
“禹司凤,”她轻声说,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妖异却又莫名真实的弧度,“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若是将来有一日你后悔了,或是想逃了…”
她的指尖骤然变得冰冷刺骨,带着一丝血腥的威胁意味,却又奇异地没有真正伤害他。
“…我就把你做成最漂亮的纸人,永远永远,留在我身边。”
这是她的方式。最极端,最偏执,却也最真实的…承诺。
禹司凤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隔着衣料,能感受到那坚定而炽热的心跳。
“好。”他只有一个字。
蚀魂雾在洞外翻涌,洞内却仿佛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冰与火,纯粹与妖异,守护与占有,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惊世骇俗的平衡与契约。
一世缠缚,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