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残阳如血。
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船上的青衫男子面色苍白如纸,唇边却挂着一抹释然的笑意。
李莲花——或者说曾经的李相夷,此刻正仰卧在小舟上,望着天边渐沉的落日。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他轻声自语,感受着体内那股肆虐的寒意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如千万根冰针刺入骨髓。
三日前,他在极乐塔将唯一的解药"忘川花"献给了陛下。那一刻,他看到了陛下眼中的震惊与复杂,也看到了自己命运的终结。没有后悔,只有解脱。
南胤血脉的宿命,江湖第一的虚名,十年寻觅的执念,都随着那株忘川花的献出而烟消云散。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鲜血从嘴角溢出,在青衫上绽开朵朵红梅。李莲花艰难地支起身子,望向茫茫大海。
"这样也好..."他喃喃道,"就让一切...随波而去..."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之际,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喊声。
"李莲花!"
"李相夷!"
两道身影踏浪而来,一白一黑,快如闪电。白衣少年面容焦急,黑衣男子神色冷峻,正是方多病与笛飞声。
"你们...何必..."李莲花想说什么,却见方多病已经跃上小舟,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脉象紊乱,毒入心脉!"方多病脸色大变,立刻将手掌贴在李莲花后背,一股温和醇厚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他体内,"坚持住,我用扬州慢暂时压制毒性!"
笛飞声二话不说,抓起船桨,调转船头向岸边划去。他动作干脆利落,眼中却闪烁着罕见的焦急。
"你们...不该来..."李莲花虚弱地说道,声音几不可闻。
"闭嘴!"方多病红着眼睛吼道,"你以为自己很伟大吗?献出解药,独自等死?李莲花,你太自私了!"
李莲花想笑,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到方多病的内力如春风般拂过他千疮百孔的经脉,暂时压制住了肆虐的碧茶之毒。但这只是饮鸩止渴——扬州慢能延缓毒性发作,却无法根除。
小舟靠岸后,笛飞声一把抱起李莲花,大步流星地向不远处的莲花楼走去。
"轻点...笛大侠..."李莲花微弱地抗议,"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再废话就把你扔海里。"笛飞声冷冷道,手上动作却轻柔了几分。
莲花楼内,方多病翻箱倒柜找出各种药材,手忙脚乱地煎药。笛飞声将李莲花放在榻上,为他盖好被子,然后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西域..."神情凝重的笛飞声蓦然开口。
"什么?"方多病头也不抬,专注于手中的药罐。
"我在西域时,曾听闻一种奇药,名为'凝血丹',据说能解百毒。"笛飞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或许能解碧茶之毒。"
方多病猛地抬头,眼中燃起希望:"当真?"
"只是传说。"笛飞声谨慎地说,"但值得一试。"
李莲花虚弱地摇头:"不必...白费力气..."
"你给我闭嘴!"方多病几乎是吼出来的,"李莲花,你以为你是谁?想死就死?我告诉你,没门!我和老笛一定会找到凝血丹,治好你的毒!"
李莲花望着眼前这个眼圈发红的少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十年江湖漂泊,他以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却在此刻感受到了久违的牵挂。
"方多病..."他轻声道。
"什么?"
"药...糊了..."
方多病这才惊觉药罐已经冒出黑烟,手忙脚乱地去抢救,结果烫得直甩手。笛飞声无奈地摇头,上前接过药罐。
当夜,李莲花在扬州慢的维持下暂时稳定了病情。方多病和笛飞声在灯下研究西行路线。
"从这里出发,穿过青州,经河西走廊进入西域,至少需要两个月。"笛飞声指着地图说道。
"李莲花的身体撑不了那么久。"方多病忧心忡忡,"那我必须得每日为他输送内力,延缓毒性发作。"
"那就尽快启程。"笛飞声果断道,"明日一早出发。"
方多病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莲花楼怎么办?"
两人同时看向熟睡中的李莲花,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却平稳,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疲惫的旅行后沉沉睡去。
"带上。"笛飞声简短地说,"他醒来会高兴的。"
方多病笑了:"也是,这破楼可是他的命根子。"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莲花楼的屋顶上,为这栋奇特的木楼镀上一层银辉。明日,它将载着三位主人,踏上寻找希望的西行之路。
西行第七日,三人已离开中原繁华地带,进入荒僻山区,这里总会出现很多奇奇怪怪,难以言说的事件。
莲花楼被改造成了一辆巨大的马车,由八匹健壮的西域骏马拉着前行。笛飞声亲自驾车,方多病则在车内照顾李莲花,每日为他输送内力压制毒性。
"前面有家客栈。"笛飞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天色已晚,在此歇息一夜。"
方多病掀开车帘,看到山道旁孤零零立着一栋二层木楼,门前挂着"无忧客栈"的招牌,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寂寥。
"这地方看起来阴森森的。"方多病嘀咕道,"不会有问题吧?"
笛飞声冷哼一声:"有问题更好,省得无聊。"
李莲花被方多病搀扶着下了车,他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些,但依然虚弱。抬头看了看客栈,眉头微皱:"有趣..."
"怎么了?"方多病警觉地问。
李莲花摇头:"没什么,进去吧。"
客栈大堂空荡荡的,只有柜台后站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见客人进门,立刻堆起笑容:"三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两间上房。"笛飞声丢出一锭银子,"再准备些酒菜。"
掌柜的眼睛一亮,连忙收起银子:"好嘞!小二,带客人上楼!"
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机械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方多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上楼时,李莲花突然脚下一绊,险些摔倒。方多病赶紧扶住他,却发现李莲花趁机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小心,有古怪。
方多病心头一紧,看向笛飞声,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
客房还算干净,三人安顿好后下楼用膳。大堂里多了几个客人,都沉默地吃着饭,整个客栈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饭菜上桌,看似普通,却散发着淡淡的腥气。李莲花拿起筷子,突然"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水洒在桌上。
"哎呀,抱歉。"他歉意地对过来收拾的小二说,同时迅速用筷子蘸了菜汤,悄悄抹在桌下。
方多病注意到李莲花的动作,心领神会,假装吃饭却一口未动。笛飞声则直接放下筷子:"难吃。"
掌柜的从柜台后探头,笑容僵硬:"客官口味真高,我们这小店..."
话未说完,李莲花突然捂住胸口,面露痛苦:"方...方多病..."
方多病立刻会意,装作惊慌:"又发作了?快扶他回房!"
三人匆匆上楼,一进房间,李莲花立刻恢复正常,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针尖已经变黑。
"菜里有毒?"方多病压低声音问。
李莲花摇头:"不是普通的毒,是某种...邪术媒介。"
笛飞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客栈被包围了。"
方多病凑过去看,只见楼下院子里站着十几个身影,动作僵硬如木偶,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这是...什么鬼东西?"方多病倒吸一口冷气。
李莲花若有所思:"看来我们误入了'鬼栈'。"
"鬼栈?"
"西域传说中,有一种客栈专收过路人的'精气',掌柜的以活人精气为食,被吸食者会成为行尸走肉。"李莲花解释道,"没想到这里也有。"
笛飞声冷笑:"装神弄鬼。"说罢就要拔刀。
李莲花拦住他:"别急,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掌柜阴森的声音:"客官,需要帮忙吗?听说有人病了..."
方多病看了李莲花一眼,后者点头。方多病便去开门,故作焦急:"我家公子旧疾发作,需要热水!"
掌柜的探头进来,目光在李莲花身上转了一圈,笑容诡异:"热水马上送来。不过...这位公子的病,寻常药石怕是无用吧?"
李莲花虚弱地咳嗽两声:"掌柜的好眼力...在下这病...确实古怪..."
"老朽略通医术,不如让我看看?"掌柜的说着就要进屋。
笛飞声横跨一步,挡在门前:"不必。"
气氛一时凝固。掌柜的笑容渐渐消失,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客官这是...不信老朽?"
李莲花突然笑了:"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影鬼先生。"
掌柜的脸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
方多病和笛飞声同时一愣:"影鬼?"
李莲花勉强坐起身:"无忧客栈,无忧即'无魂',专门收集过路人的魂魄精气。掌柜的早已不是活人,而是被自己恶念所化的'影鬼'控制。"
掌柜的面容扭曲起来,皮肤下似有黑气流动:"既然知道,就别想活着离开!"说罢,身形突然暴涨,化作一团黑影扑来!
笛飞声拔刀出鞘,刀光如雪,却穿过黑影毫无作用。方多病挥剑斩去,同样落空。
"攻击无效?!"方多病诡异惊呼。
精通奇门异术的李莲花却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几笔,然后掷向黑影:"天地正气,邪祟退散!"
黄符在空中燃烧起来,化作一道金光击中黑影。掌柜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气四散,露出一个干瘪的老者身体,瘫倒在地。
与此同时,楼下那些"客人"和"小二"也纷纷倒地,化作一具具干尸。
"这...这是怎么回事?"方多病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李莲花喘息着解释:"真正的掌柜早就死了,是被自己的贪婪恶念反噬。恶念化形为影鬼,占据了他的身体继续害人。"
笛飞声皱眉:"你怎么懂得驱邪之术?"
李莲花虚弱地笑了笑:"之前翻过的南胤皇室...古籍中...记载过..."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方多病赶紧扶住他,探了探脉象:"毒性又发作了!"立刻运起扬州慢为他疗伤。
笛飞声环顾四周:"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连夜离开。"
三人收拾行装,离开诡异的无忧客栈。临走前,李莲花醒转过来,坚持让方多病放火烧了客栈。
"恶念虽除,但这地方已成阴穴,留着只会再生邪祟。"他虚弱地说。
火光中,莲花楼继续西行。方多病驾车,不时回头看向车厢:"李莲花怎么样了?"
笛飞声坐在车顶,淡淡道:"睡了。你该担心的是那个西域女子。"
"什么西域女子?"
笛飞声指向前方:"那个。"
方多病这才注意到,月光下的大路中央,跪着一个红衣女子,正朝他们的方向伸出手,似乎在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