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子跪在路中央，月光下她的轮廓显得格外单薄。方多病勒住马匹，莲花楼缓缓停下。
"别过去。"笛飞声从车顶跃下，按住方多病想要下车的手臂，"有古怪。"
方多病皱眉："她看起来受伤了。"
车内传来李莲花虚弱的声音："先...看看..."
那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异域风情的面孔——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的嘴唇干裂，脸色苍白，显然已经疲惫不堪。
"救...救我..."她用生硬的中原话哀求道，"有人...追杀我..."
方多病心头一软，正要上前，笛飞声却抢先一步，刀已出鞘三寸："何人追你？为何在此拦路？"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我叫阿依娜...是西域商队的人...商队遇袭...只有我逃出来..."她艰难地比划着，"他们...要抓我回去..."
方多病注意到她手腕上有几道淤青，衣袍下摆还有血迹，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先带她上车吧，至少处理下伤口。"
笛飞声冷冷道："西域女子出现在中原荒郊，恰巧拦在我们车前，未免太巧。"
"咳咳..."李莲花不知何时已经挪到车门口，虚弱地靠在门框上，"笛大侠...多虑了...这位姑娘...确实受伤了..."
阿依娜看到李莲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哀求的神情："求求你们...带我离开这里...我知道你们要去西域...我可以当向导..."
笛飞声眼中精光一闪："我们从未说过要去西域。"
阿依娜一怔，随即指着李莲花：“他身负险毒病气缠身……想要解毒只有去往西域……”
李莲花无可辩驳地轻轻笑了："聪明的...姑娘..."他转向笛飞声，"带上她吧...若真有问题...我们三个大男人...还怕一个小姑娘么..."
笛飞声冷哼一声，不再反对。方多病赶紧下车扶起阿依娜，发现她轻得惊人，几乎没什么重量。
莲花楼继续前行，车内，方多病为阿依娜处理伤口。她的手臂上有几道奇怪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伤的，但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这是什么伤？"方多病皱眉问道。
阿依娜缩了缩身子："他们...用的毒镖..."
李莲花靠在车厢另一侧，闻言微微睁开眼："能给我...看看么..."
阿依娜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臂。李莲花勉强坐直身子，仔细查看伤口，突然眉头一皱："这不是...普通毒药..."
笛飞声一直站在车门口，此时突然开口："是西域血月教的标记。"
阿依娜脸色大变，猛地抽回手臂："你...你怎么知道..."
笛飞声冷冷道："十年前我游历西域，见过这种伤口。血月教用特制毒镖在叛徒身上留下标记，让他们在满月之夜痛苦而死。"
方多病倒吸一口冷气："这么恶毒？"
阿依娜低下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我...我偷看了教中秘典...他们追杀我..."
李莲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血月教...据说掌握着...西域最古老的...秘术..."
阿依娜点点头，突然急切地说："我知道你们在找凝血丹！我可以带你们去！"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方多病和笛飞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眼中警惕更甚。
"我们从未提过凝血丹。"笛飞声一字一顿地说。
阿依娜咬了咬嘴唇："他中的剧毒...只有凝血丹能解...而且..."她犹豫了一下，"血月教圣地...就有凝血丹..."
李莲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很快又恢复虚弱状态："姑娘...为何帮我们..."
阿依娜低下头："我想...赎罪...我帮血月教做了很多坏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且...他们现在也要杀我..."
方多病看向笛飞声："你怎么看？"
笛飞声沉默片刻："天亮前赶到青州城，再做打算。"
李莲花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方多病赶紧扶住他："别说话了，我帮你调息。"
阿依娜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夜深了，莲花楼停在一处僻静的林间空地。方多病和笛飞声轮流守夜，阿依娜被安排在车厢角落休息。
方多病守前半夜，坐在车外望着满天星斗。突然，车厢内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警觉地回头，看到阿依娜悄悄爬出车厢，朝树林走去。
"你去哪？"方多病低声问道。
阿依娜吓了一跳，转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小解..."
方多病有些尴尬："那...别走太远。"
阿依娜点点头，消失在树林中。方多病等了约莫一刻钟，还不见她回来，不禁有些担心。正想起身寻找，笛飞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见了？"
方多病回头，看到笛飞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你怎么醒了？"
"一直没睡。"笛飞声冷冷道，"那女子有问题。"
正说着，树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正是阿依娜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声音方向奔去。穿过一片灌木，他们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阿依娜跪在地上，仰头对着天空中的满月，她的嘴巴大张着，一道血红色的光柱从她口中射出，直冲月亮！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吸食她的血肉！
"什么鬼东西！"方多病惊呼。
笛飞声拔刀出鞘："血月妖！"
就在两人准备上前时，一道青影闪过——李莲花不知何时已经赶到，拦在他们面前："别过去！"
此时的李莲花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哪有半点病弱之态？他死死盯着阿依娜的变化，低声道："她在蜕变..."
"什么蜕变？她会害死我们所有人！"方多病急道。
李莲花摇头："不...她是在求救..."
正说着，阿依娜的身体已经干瘪得如同一具木乃伊，那道血色光柱也渐渐消失。她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窝看向三人，发出沙哑的声音："救...我..."
然后，她倒下了。
方多病想要上前查看，笛飞声却拉住他："小心有诈。"
李莲花却已经走到阿依娜身边，蹲下身检查她的"尸体"。突然，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划破自己的手掌，让鲜血滴在阿依娜干瘪的嘴唇上。
"李莲花！你干什么？"方多病大惊。
奇迹发生了——阿依娜干瘪的身体如同充气一般逐渐恢复，皮肤重新变得饱满，头发也恢复了光泽。几息之后，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着，眼中满是惊恐。
"谢...谢谢..."她虚弱地说。
李莲花站起身，脸色更加苍白了："现在...能告诉我们...真相了吗...血月圣女阁下..."
阿依娜——或者说血月圣女的脸色变了："你...你怎么知道..."
方多病和笛飞声同时戒备起来，刀剑出鞘。
李莲花虚弱地笑了笑："血月教...只有圣女...才能在满月之夜...借助他人血气...完成蜕变..."他顿了顿，"你故意接近我们...是为了我的血...南胤皇室的血...对么..."
阿依娜沉默了，良久，她缓缓点头："是...但我现在真的需要帮助..."她抬起头，眼中竟然有泪水，"血月教已经堕落了...他们用凝血丹控制信徒...我想阻止他们...但我一个人做不到..."
笛飞声冷笑："编故事的水平不错。"
方多病却有些动摇："李莲花，你觉得呢？"
李莲花看着阿依娜，突然问道："凝血丹...真的能解碧茶之毒么..."
阿依娜点头："能。但现在的凝血丹被加入了血月教的诅咒，服用者会变成傀儡..."她咬了咬嘴唇，"我知道原始配方在哪里...我可以带你们去...但你们得帮我摧毁血月教..."
笛飞声嗤之以鼻："荒谬。"
李莲花却若有所思："为何...选择我们..."
阿依娜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我看到了你的记忆片段...当你给我血的时候..."她轻声道，"你是李相夷...十年前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只有你...有能力对抗血月教主..."
李莲花苦笑一声，没有否认。
笛飞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很快恢复冷静："即使如此，我们凭什么相信她？"
李莲花看向阿依娜，突然问道："你刚才...痛苦吗..."
阿依娜一愣，随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悲凉："每一次蜕变...都像死过一次..."
李莲花点点头，转向两位同伴："带上她吧...她说的是实话..."
"你怎么确定？"方多病不解。
李莲花轻声道："因为...没人能伪装...那种痛苦...我了解..."
月光下，四人沉默相对。最终，笛飞声收刀入鞘："天亮出发。但若她有任何异动——"他冷冷地看了阿依娜一眼，"我会亲手了结她。"
阿依娜低下头："谢谢你们的信任。"
四人回到莲花楼。方多病注意到李莲花的步伐比之前稳健了许多，不禁疑惑："李莲花，你的身体..."
李莲花微微一笑："南胤血脉...有些特殊之处..."说完，又恢复了那副病恹恹的样子，靠在车厢上咳嗽起来。
方多病和笛飞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疑惑——这个看似病弱的李莲花，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黎明时分，莲花楼继续西行，已经能看到远处青州城的轮廓。
车内，阿依娜蜷缩在角落，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笛飞声。后者闭目养神，但方多病知道他随时可以暴起出刀。
李莲花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神情若有所思。他的脸色比昨夜好了许多，但依然苍白。
"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血能救她？"方多病忍不住问道。
李莲花轻轻摇头："只是...猜测...南胤古籍中...提到过血月妖..."
阿依娜抬起头："不是妖...是守护者..."她的中原话比昨夜流利了许多，"血月教原本是西域古国的守护教派，负责保管凝血丹和其他秘药。但三百年前，一位教主堕落了，将凝血丹配方篡改..."
笛飞声睁开眼："故事编得不错。"
阿依娜并不恼怒："你们中原人总是怀疑一切。"她从怀中掏出一块半月形的玉佩，"这是血月圣女的信物，上面刻着原始凝血丹的配方片段。"
方多病接过玉佩，只见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西域文字，中间夹杂着一些草药图案。他递给李莲花："你能看懂吗？"
李莲花仔细查看，突然眉头一皱："这是...南胤古文字..."
阿依娜点头："没错。血月教与南胤皇室有渊源，最初的凝血丹就是南胤药师创造的。"
笛飞声突然问道："血月教为何追杀你？"
阿依娜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因为我发现了教主的秘密...他根本不是人..."她压低声音，"而是一只千年血魔附体的傀儡...它想用凝血丹控制整个西域..."
方多病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
"荒谬？"阿依娜苦笑，"你们昨夜已经看到了我的蜕变，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车内陷入沉默。李莲花把玩着玉佩，突然问道："凝血丹...需要什么药材..."
阿依娜答道："主药是雪山血莲、千年寒玉髓和..."她犹豫了一下，"纯阳之血。"
"纯阳之血？"方多病疑惑。
"就是童子血。"笛飞声冷冷解释。
方多病脸一红："那...那不难找..."
阿依娜摇头："不是普通的童子血，必须是修炼至阳内力十年以上的童子血。"
方多病脸色更红了："这..."
李莲花突然笑了："方多病...你练武几年了..."
"十二年..."方多病小声回答。
笛飞声挑眉："你还是童子？"
方多病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
阿依娜忍不住笑了："所以你们明白为什么我说这是天意了。有纯阳之血，有南胤血脉，还有..."她看向笛飞声，"西域刀皇的传人..."
笛飞声眼神一凛："你知道的太多了。"
阿依娜并不畏惧："我说了，我看到了李莲花的记忆片段。你是西域刀皇的最后一个弟子，对吧？"
李莲花若有所思地看着笛飞声："原来如此...难怪你知道...血月教..."
笛飞声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正午时分，莲花楼抵达青州城。这是一座繁华的边陲重镇，街上行人如织，各色商贩吆喝声不绝于耳。
四人找了家客栈住下。李莲花需要休息，方多病则负责采购西行所需的物资。笛飞声寸步不离地跟着阿依娜，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监视。
傍晚，方多病回到客栈，看到李莲花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他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瘦，但眼神却比之前清明许多。
"感觉好些了？"方多病走过去坐下。
李莲花点点头："暂时...压制住了..."他顿了顿，"方多病...谢谢你..."
方多病一愣："谢我什么？"
"这一路...照顾..."李莲花轻声道。
这时，笛飞声和阿依娜回来了。阿依娜手中拿着一个包裹，见到两人立刻走过来："我买到了雪山血莲的消息！"
方多病惊讶："这么快？"
阿依娜点头："青州有个西域药材商，他说三个月前有人在祁连山脉见过血莲。"
笛飞声补充道："但那里现在是马贼的地盘。"
李莲花若有所思："祁连山...离这里...多远..."
"快马十日路程。"笛飞声道，"但带着莲花楼和你这个病号，至少半个月。"
阿依娜急切地说："我们必须尽快出发，血莲开花只有七天时间，错过就要再等十年！"
方多病看向李莲花："你的身体..."
李莲花站起身："无妨...明日启程..."
当夜，方多病辗转难眠。他起身来到院中，却发现笛飞声已经在那里，正擦拭着他的长刀。
"你也睡不着？"方多病走过去坐下。
笛飞声头也不抬："在思考那女子的话有几分可信。"
方多病叹气："我觉得她没说谎...至少不全是谎话..."
"西域人最擅伪装。"笛飞声冷冷道，"尤其是血月教的人。"
方多病好奇地问："你和他们有过节？"
笛飞声的动作顿了一下："十年前，我师父就是被血月教暗算而死。"
方多病震惊："所以你才..."
"我游历西域就是为了查清真相。"笛飞声收刀入鞘，"但线索总是断在血月教。"
方多病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李莲花房中传来一声闷响。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冲了过去。
推开门，只见李莲花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嘴角不断溢出黑血。更可怕的是，他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形成一个个凸起的小包，看起来骇人至极。
"碧茶之毒发作了！"方多病赶紧扶起李莲花，运起扬州慢为他疗伤。
笛飞声则警觉地环顾四周："阿依娜呢？"
方多病这才发现西域女子不在她自己的房间。
正当两人惊疑不定时，窗外传来阿依娜的声音："快让开！"
她冲进房间，手中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碗："给他喝下这个！"
笛飞声拔刀拦住她："什么东西？"
"缓解毒性的药！"阿依娜急道，"我感觉到他毒性发作，特意去熬的！"
方多病犹豫地看向笛飞声，后者冷冷道："你先喝一口。"
阿依娜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小口，然后递过碗："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方多病接过碗，扶起李莲花的头，将药汁缓缓灌入他口中。片刻后，李莲花的抽搐渐渐停止，皮肤下的蠕动也平息下来。
"有效！"方多病惊喜道。
阿依娜松了口气："只是暂时压制，治标不治本。"
笛飞声依然警惕："你用什么熬的药？"
"客栈厨房的生姜、蜂蜜，还有..."阿依娜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我的血。"
"什么？"方多病震惊。
阿依娜解释道："血月圣女的血有暂时压制百毒的效果，但代价是..."她突然咳嗽起来，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会损耗我的生命力..."
笛飞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做？"
阿依娜擦了擦嘴角："因为...我相信你们能帮我摧毁血月教..."她看向渐渐平静的李莲花，"而且...他给了我他的血...这是我欠他的..."
李莲花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说："谢谢..."
阿依娜摇摇头，突然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方多病赶紧扶住她："你没事吧？"
"只是...有点累..."阿依娜勉强笑了笑，"我需要...休息..."说完，便晕了过去。
笛飞声接住她，轻轻放在榻上。三人沉默相对，房间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李莲花轻声道："她...没说谎..."
笛飞声皱眉："即便如此，她的身份依然是个麻烦。"
方多病却道："但她救了李莲花。"
李莲花看向两位同伴："带上她吧...我们需要...她的知识..."
笛飞声最终点头："但她若有任何异动..."
"我会第一个出手。"李莲花平静地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绝不是病弱之人应有的眼神。
方多病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温和的李莲花，骨子里依然是那个曾经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只是十年的病痛和漂泊，让他学会了隐藏锋芒。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给青州城披上一层诡异的红纱。西行之路才刚刚开始，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比碧茶之毒更可怕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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