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衣镜,唐青瓷向后瞄了一下,正对上余笙的眼睛。
余笙眉目里带着股痞气,玩世不恭,坦荡无畏。刘海有些乱,黑白相间的印花发带压在额头上,慵懒一笑,像是穿梭于胶片中的电影主角,每一个表情都极具张力。
唐青瓷匆匆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脸上还是淡然冷艳的样子,揣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42)不等唐青瓷开口,余笙道:“放心吧,里面人人有座,不会让二位站着看的。这也不是火车,没有卧铺票可以补,不用抢。”
那对情侣脸色一僵,余笙打了个响指,朝身后指了指:“排队。”
唐青瓷没有回头,却记下了余笙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语调懒散,音色清亮,那一瞬间,唐青瓷突然明白了,何谓少年感。头发都不用洗。俏俏还算厚道,洗了澡换了衣服,只是没化妆,一想到要往脸上涂那些瓶瓶罐罐就心烦,索性素颜出门,省心省力省化妆品。
余笙咬着牛奶盒从厨房绕出来,随口问了一句干什么去?
俏俏道:“看电影,约了唐总。”
余笙两口将牛奶喝干净,拿起车钥匙,道:“带我一个吧,我也好久没看电影了。”
俏俏嫌弃他:“两个女孩约会,你一个大小伙子凑什么热闹!”
“没事,”余笙翘起兰花指,“你们可以把我当成好姐妹,咱仨一起逛街看电影,shopping完做美甲,然后拍张合照发朋友圈,配文—一声闺蜜大过天!”
余笙是耍赖的一把好手,俏俏实在没办法,只能给唐青瓷发消息:唐总,你介不介意我带个拖油瓶?二十来岁,会买单的那种。
唐青瓷:丑话说前头,你一副沉迷其中的样子。
唐青瓷咬住俏俏递过来的爆米花,僵着脊背坐了下去,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味同嚼蜡。
电影是一部国产爱情片,主角演技很好,但唐青瓷一直走神,无法入戏,余光不受控制,总往余笙身上飞。
余笙对这类影片明显兴趣缺缺,他先是回复了几条微信消息,然后将屏幕亮度调到最低,静音玩游戏。唐青瓷一时好奇,偷偷瞄了眼,忍不住嘴角一抽。大概就是余笙这样吧,纯粹通透,肆意张扬,生来眼睛里便有火焰,至死仍是少年。
找位置时,余笙仗着影厅内光线昏暗,故意抢了两步,排尾变排头,唐青瓷成了夹在中间的那个。俏俏毫无所觉,拈起一颗爆米花递到唐青瓷嘴边,说:“这颗蘸了很多焦糖,一定特别好吃。”
余笙一手屈起垫在脑后,一手伸长,看似随意地搁在唐青瓷身后的椅子靠背上,兴致勃勃盯着大荧幕上的开场广告电影票是余笙买的,排队入场时,唐青瓷故意走在最前面,拉着俏俏的手,让俏俏隔在她和余笙中间。余笙非常过分,仗着个子高,手臂支在俏俏的脑袋上,把人家的脑袋当垫手的架子,戳着手机屏幕玩游戏。
节假日期间,看电影的人有点多,一对情侣趁机插队,险些撞翻唐青瓷怀里的爆米花。余笙的眼睛明明搁在手机屏幕上,却留意到了唐青瓷所有的动作。洗碗,余建国把两人撵了出去,让他们陪太后看电视吃水果,哄哄家里唯一的小姐姐。
兄妹俩一左一右,一个削苹果一个端茶水,嘴上抹了蜜似的,把太后哄得乐淘淘。
门铃响了,太后起身去开门。
余笙歪倒在俏俏身边,状似无意地问:“你那个同学,叫什么青花瓷还是小青花的,开学之后,跟你联系过吗?”
“你是说唐青瓷吧,”俏俏嘴里嚼着葡萄,“我们天天联系啊,不过,有一次比较奇怪,大晚上突然叫我出来吃夜宵,骑了一辆特别拉风的大摩托,看起来心情不大好,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又不肯说。”
提到摩托车,余笙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他“啧”了一下,自言自语:“心情不好?难道是因为输给我?早知道就让她半圈了,小气吧啦的!”
俏俏没听清:“你说什么?”
兄妹俩正聊着,玄关处传来陌生女孩的声音:“阿姨,您好,我是住在楼上的邻居。您有没有看到一只小狗?我家的狗不见了。”
太后回身指了指瘫在沙发上的余笙:“这儿有只单身狗,你看是你丢的那只吗?”
俏俏直接笑喷。
余笙咬着葡萄一脸无辜:???
(36)
太后最近沉迷广场舞,吃过晚饭就呼朋引伴地组队热身笙嘴里:“少出点馊主意吧,我的哥!”
余笙啃着苹果语重心长:“我这是为你好!想要管住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没收他的工资卡!陆骁现在也是高收入群体了,你要防患于未然!”
“防什么?患什么?”俏俏扫了他一眼,“我爱那个人,愿意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不指责,不怀疑,最好连发脾气和冷战也不要有,两个人温温暖暖地过完这辈子。”
余笙摸摸她的头:“才多大年纪啊,张口闭口就是一辈子。”
俏俏歪着脑袋,眼睛里有笑意,还有点淡淡的羞涩:“其实,深情和年纪无关,年纪小不代表不明白什么是爱。有一天晚上,我和陆骁在学校里散步,刚好看见流星,我闹着要一起许愿。”
那天月色很美,俏俏牵着陆骁的手,沿着足球场外围的跑道一圈圈地走着。两个人话都不多,陆骁偶尔看她一眼,笑一笑,眼底是星辰般的辉光去了。
余笙站在阳台上摩拳擦掌:“我一定要在太后跳舞跳得最开心的时候,把她从队伍里拽出来!”
俏俏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皮痒了!”
余笙一脸悲愤:“这叫报仇雪恨!她当年就是这样把我从街边的游戏机房里拽出来的!”
俏俏笑得呛住,咳了好半天。
果盘里摆着几个苹果,余笙挑了个头最大的一个,在衣服上随便蹭了两下就往嘴里送,俏俏嫌弃不已,连忙抢下来,拿起水果刀帮他削皮。
余笙在沙发上盘膝坐下,碰了碰俏俏的肩膀,道:“陆骁的那个工作室生意不错,我一个学姐买了套别墅做婚房,就是云境出的设计图。图是真漂亮,收费也是高得吓死人,要不,你自学一下会计学吧,考个注册会计师什么的,为将来接手财政大权做准备。”
俏俏把削好的苹果塞进余温柔如夏季风时干净的海。
俏俏摊开陆骁的手掌,指着他的掌纹线说:“此人命格富贵,姻缘一线尤为深重,是长情之人,不晓得哪家姑娘能得此良婿!”
陆骁笑了笑:“之前有个算命的说,我的贵人星在姻缘宫,也不知道准不准。”
俏俏拼命点头:“准的准的,你看我的掌纹,特别旺夫,娶了我一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大吉大利财源广进!”陆骁无奈:“你当自己是善财童子吗?”
说着,半空中滑过一条明亮的线,像鲸鱼的尾鳍剪开海面与波澜。
俏俏惊叫一声:“是流星!陆骁,你有没有愿望啊?据说,对着流星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陆骁抬起头,眼睛里映着夜空的颜色:“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俏俏好奇:“什么样的愿望啊?”
陆骁看着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有人同你提起‘爱情’这两个字,我希望你最先想到的永远是我。”
陆骁的眼睛太漂亮,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像带着魔法。
俏俏听见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她想,笨蛋,你的愿望啊,早就实现了。
余笙“啧”了一下:“陆骁不应该学建筑,应该去学中文啊,情话张嘴就来,脸皮真厚!”俏俏用抱枕垫着下巴,看向余笙:“据说爱情最好的样子是能带给一个人温暖,那份温暖让你远离黑暗和阴霾,变成善良的人。这恰恰就是陆骁所带给我的,他那么好,我怎么能用卑劣的想法去怀疑他。”
余笙张开手臂仰倒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认输似的:“行啊,这一轮算他厉害。找个时间带姓陆的回来吃顿饭吧,媳妇再丑,终究是要见公婆的。”
俏俏伸长了腿踹他:“别一口一个姓陆的,陆骁比你还大两岁呢!”
“大两岁又怎么样?”余笙笑得有点坏,“想进这个家的门,就得和你一样管我叫哥!”
(37)
临睡前煲电话粥,通常是俏俏在说,陆骁在听。
床头处亮着一盏小夜灯,俏俏整个人都陷在被子里,膝盖上搁着一本英文诗集,一边看一边说些琐碎好玩的小事。
亲戚家的小孩来玩,余建国特意做了拿手的红烧羊排。羊排脂香肉滑,大人孩子都爱吃。余笙嘴贱,逗孩子说,喜羊羊就这么被你吃了,以后谁来对付灰太狼,保护青青草原啊。
小孩愣了三秒钟,然后坐地开哭,怎么哄都哄不好。白太后抄起鸡毛掸子,把余笙揍得上蹿下跳。
陆骁笑着道:“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牢记‘三防’—防火、防病、防舅舅。余笙显然是个不靠谱的小舅舅。”
俏俏一时脑袋锈住:“叫余笙舅舅的小朋友,应该叫我什么?”
话音落下的同时猛地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是陆骁的笑声。俏俏微微红了脸,搁在膝盖上的诗集摊开着,一个很美的句子印在上面—
Your voice is full of beautiful memories we have yet to make.
你的声音里充斥着我们将要创造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