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夕云曾伯伯。
萧夕云在椅上附身,抬头时难得露了笑容,把平时累积在脸上的霜雪都融掉了。阳光打落,光线反射着,恍忽间,幼年的天真烂漫似乎又回到了她清澈澄明的眼睛里,笑意何等耀眼。
萧夕云原名方亭云,是前朝太子方思诚的妹妹,二人是同一个母后,因此兄妹俩特别亲,是度安年间聚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
她自小跟着哥哥溜出宫,到曾渝这儿玩。那时候曾渝年纪也不小了,最喜欢个子小小的孩儿,每次一群人来到,曾渝都只逗她玩儿,把其他人晾在一边。
曾渝小公主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啊。
屋外的竹筒倒着,里边流的是清凉的水。
萧夕云长睫抖着,笑起来时温柔无尽,
萧夕云曾伯伯风姿更胜当年。
曾渝你这姑娘。
老头嘿笑着摆手。
桌头的茶已经凉下温,林柯捻起瓷杯呷了一口,已经等不及了。他搁下杯,稍稍拉前了椅,
林柯师父。
曾渝嗯?
林柯恕弟子冒昧,您介意再收一个徒弟吗?
曾渝你指... ?
郭逸闻声内心错愕,但脸上不能表露太过。他微笑盯着自己跟前的杯,心里正掂量着,旁边的林柯突然用手肘顶了顶他。
郭逸回过神,在跟林柯视线触碰的一刻便明白了。
抉择权还是在他手里。
他当即站起,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向后移。曾渝的仓老的目光追着他来到自己的跟前,在霎那间也明白了什么,脸刷的就白了。
“咚”
郭逸跪了下来。
郭逸晚辈唐突,请前辈见谅,晚辈之拜师礼虽难以在今日呈上,但拜师之心清洌可鉴,绝无二意,
郭逸喊得又响朗又诚恳,未等曾渝回话,郭逸先一个头给嗑下去了。
郭逸求曾前辈收晚辈郭逸为徒!
曾渝听完他的一席话,原本还手无足措,一见郭逸往自己嗑头,也不能再坐了,急忙起了身,
曾渝小殿下贵为龙躯,怎能向我这种人屈尊?
曾渝我曾渝一生,学问不成,懦弱无能,弄了个军队却全军覆灭,如今鬓边已白,若再误了殿下前程,我曾渝在九泉之下也夙夜难寐啊!
郭逸跪在地上巍然不动,养伤时林柯让他读的那些史卷,现在总算明白是什么用的了,
郭逸前辈是科举状元,本已经纶满腹,才高八斗。至于斌军出事,纯属是当时朝中腐败而成的结果,前辈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名将,万万不能妄自菲薄。
朝政腐败便身为人臣最大的过错!
曾渝在气他自己。
他投身朝廷,也曾经慷慨悲歌地为其拋头洒血,最终却换来了一场空。当他好不容易从一片疮痍的官场脱离,却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悲愤。
从前和他一醉方休的兄弟都被沙场埋没了,他怎么还在这里苟且偷生。
曾渝每天沉醉在予与盾的抗争之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越埋怨越责備自己,那股无力便越滚越大。
将军也曾意气风发,到如今,已然尽数埋在那日的飞雪里。
郭逸见他不语,又道,
郭逸晚辈不求功成名就,但重振血脈之愿坚定不移。您难道就不想——重塑这个腐烂的政朝,给黎民百姓一个安乐盈世吗?
曾渝望着郭逸,望着那与太子殿下有十分相似的眉眼,没有说话了。
繁星在屋外陪着萧唐二人在竹林下遮阴。这里有凉风穿竹,热气在他们之间散开,是个写意的栖息地。
萧夕雾挨坐着竹子,仰头看沿着竹叶缝隙躲闪的阳光。听到屋内稍有争吵之声,她转着眼珠一瞥,没有深究。
头顶有雏鸟飞过。
那是他的初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