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个月,期中考试成绩下来,段麟直接跌到了倒数。一想到徐墨要是回来,瞧见他这副颓样肯定会生气,他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浑噩,重新把书本摊开,一笔一划地啃起了知识点。
他一门心思扎进书本里,却没断了给徐墨发消息——今天解出了道难题,窗外的梧桐落了叶,琐碎的日常都想跟她说。
这一学期眼看就要收尾,期末考试前一天的晚上,他在刷题的笔尖还在沙沙动,手机震了震,他低头一瞄,是徐墨的消息。
徐墨“考试加油。”
段麟“你终于回复我了!”
段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段麟“明天考试你回来吗?”
段麟“徐墨,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可她又断了联系。段麟默默把手机推到一边,攥紧笔继续埋头做题。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他考了第三名,算是不错的结果。他拿着成绩单,指尖都带着雀跃,飞快地给徐墨发消息分享这份喜悦,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屏幕上却跳出一行刺目的字——对方已不是你的好友。
他心里塞满了疑惑,逮着林栀安和王墨锦就问。可俩人都摇着头说,自己早就被徐墨拉黑了,语气里带着和他一样的茫然。
李昊的消息突然弹出来,点开是张照片——徐墨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和他梦里见到的模样几乎重合。段麟的手猛地发起抖,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才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给李昊。
#段麟“她怎么了?”
李昊“她不让我跟你说。”
李昊“市医院,住院部,七楼,107,你赶紧来。”
段麟心里七上八下的,李昊那番话像块石头压着——真的能见到她吗?可眼下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办法,他咬咬牙拦了辆出租车。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可他觉得还是太慢,心早就飞到了目的地,手心里全是汗,只盼着车轮能再快些,再快些。
——.
徐墨“昊哥,你…都告诉他了…”
李昊“你走后的日子,他过的真的很差。”
李昊“总要让他见你一面的。”
徐墨蜷缩在被子里,额头上沁出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尖锐的疼,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她咬紧牙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怎么也挡不住那阵比一阵汹涌的绞痛,连喉咙里都溢出让人难以忍受的闷哼。
徐墨“我这个样子,你叫我怎么见他。”
李昊“唉。”
李昊“会好的,时间问题罢了,你不要自我放弃。”
段麟推门进来时,一眼就望见她蜷缩在沙发角落,脊背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拧住,佝偻得几乎要贴住膝盖。她双手紧紧按在胸口,指节用力到泛白,指缝里还能瞥见微微颤抖的指尖——那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痉挛。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得一缕缕粘在皮肤上,嘴唇毫无血色,却咬得紧紧的,像是要把痛苦都锁在喉咙里,只偶尔泄出一两声压抑的抽气声。
她大概是想抬头看他,可刚动了动脖颈,就被一阵更剧烈的疼痛攫住,整个人猛地往前一缩,闷哼声终于没忍住漏了出来。那姿态,像是一株被狂风弯折的芦苇,连最基本的挺直腰杆,都成了此刻最奢侈的事。
段麟“小墨……”
段麟“为什么不告诉我休学是因为生病。”
段麟“还编了那么多来骗我。”
她想开口,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团烧得滚烫的棉絮,刚要攒起一丝力气掀开唇瓣,胸腔里突然炸开一阵比先前更凶戾的绞痛。那痛像是有无数把钝刀在同时搅动,带着撕裂般的锐意,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她猛地弓起脊背,原本按在胸口的手痉挛似的攥紧,指腹深深掐进自己的皮肉里,可这点皮肉之苦根本抵不过内脏翻搅的剧痛。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很快浸湿了衣领,黏腻地贴在背上,像一块冰坨子裹着,又冷又沉。她张了张嘴,想发出点声音,可气还没提上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就毫无预兆地冲了上来。这咳嗽不是那种清浅的痒意,而是带着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的力道,每咳一下,胸腔就像被重锤砸过,震得她眼前发黑,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着疼。
好不容易咳得稍缓,她喘着粗气,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似的腥甜,舌尖舔到唇角,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嘴唇。她再次试图抬眼看向门口的人,可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视线也开始发花,眼前的人影模糊成一团晃动的色块。那股想开口的念头还在,却像被狂风摁进泥潭的火苗,只剩下微弱的余烬——她连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做不到了,只能任由疼痛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接一波地漫过意识的堤岸,将所有想说的话都溺在了无边无际的痛苦里。
李昊“她是在和你谈恋爱之后才发现生病的。”
李昊“她觉得这样的自己配不上你。”
李昊“所以才传了谣言,和你分了手。”
李昊“那天,看我和她靠的很近,你吃醋了吧。”
李昊“你就不能多去了解了解她吗?但凡上点心,就该发现——她爸妈根本不管她,她一直寄宿在我家,是我一手带大的妹妹!她那些谎言明明拙劣得很,你从初中就喜欢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连郭震都瞧得明明白白,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段麟心里最软的地方。是啊,他猛地怔住——他确实从未真正想过要去了解她。她爱吃甜的还是辣的?空闲时会抱着手机玩什么游戏?家里的灯光是暖黄还是冷白?这些最寻常不过的细节,他竟一个也答不上来。那些年藏在心底的喜欢,原来一直浮在表面,从未真正沉下去,触碰到她真实的模样。
段麟“治病花了多少钱。”
李昊“和你没关系,我能给她花很多很多钱。”
徐墨的父母从不管她,李昊的父母也常年不回家看看他们。就连医药费,都是李昊这些年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段麟“她申请了贫困补助,你的家境也没多好。”
段麟“以后的钱都由我来付。”
段麟家境优渥,他一个月的零花钱,足够徐墨去医院做三次全面检查,买两箱进口的消炎针剂,再加上半个月住院的床位费和护理费——这些钱,够她撑过一次病情反复的急性期,却只是他随手买双限量款球鞋、跟朋友聚几次餐的零头。
徐墨“我们已经分手了。”
段麟“分手了我也乐意给你花钱。”
段麟托关系约了业内最权威的胸科专家,检查结果出来那天,医生拿着片子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沉。屏幕上的影像里,胸膜粘连的范围比上次扩大了近一倍,炎症已经蔓延到纵隔,甚至有少量积液在肺叶间形成了阴影。
“胸膜炎已经转为慢性,反复刺激导致胸膜增厚,再拖下去可能会影响肺功能,”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凝重,“现在用药已经很难控制住炎症扩散,建议尽快安排手术剥离粘连组织,但风险比初期至少高了七成,术后也可能留下长期胸痛的后遗症。
段麟捏着检查报告的指尖泛白,纸上“肺组织受压、呼吸功能轻度受损”的字眼像烙铁一样烫眼。他想起徐墨蜷缩在床上冷汗涔涔的样子,想起她连说话都牵扯着剧痛的闷哼,原来那些他没能亲眼看见的日夜,病痛早已在她身体里蛀出了这么深的窟窿——最好的医生和设备摆在面前,却只能给出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结果。
段麟“手术必须做。”
段麟“尽最大可能。”
徐墨偏头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那张被风吹起一角的费用单。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视线落上去的瞬间,呼吸猛地顿住了。
那串数字后面跟着的“万”字像块巨石砸进眼里,她手指微微发颤,盯着数字看了又看。这哪里是钱,分明是座她这辈子都爬不上去的山。她想起李昊为了给她凑上次的药费,连着打了三份工,累得在便利店货架后偷偷打瞌睡的样子。
而现在,这张单子上的数字,够她和李昊省吃俭用活上十年,够她买无数次想都不敢想的进口药——可这钱,是段麟付的。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紧,那句“我不要”堵在舌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太清楚自己的处境了,别说还清,就连这数字的零头,她都不知道要攒到何年何月。那张薄薄的纸像有千斤重,压得她胸口发闷,比胸腔里的疼痛更让她喘不过气。
徐墨“段麟…我…还不清的…”
段麟“不需要你还。”
徐墨“要是治不好…怎么办……”
段麟“不许说这些。”
段麟“治得好的。”
徐墨“可是段麟…我好疼…”
徐墨“段麟…我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