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窗外的月色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着段麟紧蹙的眉头。他握着她微凉的手,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她的指节,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温度渡给她。
段麟“撑住……”
他低声呢喃,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段麟“再等等,天就亮了……”
可他比谁都清楚,这漫漫长夜,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凌迟他的神经。他不敢合眼,怕一睁眼,身边的温度就彻底消失了。
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屏着气听她微弱的喘息,每一次起伏都像踩在他的心尖上。桌上的药碗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眼里心里只剩下榻上那张苍白的脸。
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他就那么僵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却黏在她脸上,一刻也不肯移开。
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好几次猛地磕在一起,又被他硬生生撑开。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背的凉意,那点温度成了他撑下去的唯一凭仗。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沙沙响,他恍惚间以为是她醒了,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她依旧紧闭的眼。
最后一次挣扎着睁眼时,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他想抬手揉一揉,却发现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然后,头重重地磕在床沿,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只有紧握的手,还无意识地攥着她的衣角。
刺耳的电话铃声像锥子般扎进耳膜,段麟猛地惊醒,额角还抵着床沿,带来一阵钝痛。他迷迷糊糊摸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的“父亲”二字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
听筒里立刻炸开一串怒不可遏的质问,像冰雹似的砸过来:“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账户流水怎么回事?短短半个月花出去那么多,你以为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段麟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她呼吸依旧微弱,似乎没被这声响惊扰。他捏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的疲惫和不耐。
段麟“是急事。”
“急事?什么急事要花掉这么多?你是不是又在外头惹了麻烦?我告诉你段麟,这个月的卡我已经给你停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不等他再说一个字,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在耳边“嘟嘟”作响。段麟盯着暗下去的屏幕,良久,才缓缓松开手,掌心已是一片湿冷。他低头看着自己凌乱的衣襟,又望向床上那张苍白的脸,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那些钱,是她ICU的费用,是进口的药剂,是他能抓住的、唯一能留住她的东西。
可这些,他没法跟电话那头的人说。
段麟“小墨…”
现在卡被停了,意味着明天的药费、后天的检查费,全都没了着落。
段麟“为什么偏偏在高中,为什么不能是我经济独立之后……”
床上的人轻轻咳了一声,他猛地回神,立刻扑过去按住她的肩,声音发颤。
段麟“是不是不舒服?”
她没睁眼,只是蹙了蹙眉,又沉沉睡去。
段麟僵在原地,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他才十七岁,本该是在教室里算函数、在球场上追着风跑的年纪,可现在,他手里攥着的不是笔,是一个随时会熄灭的生命,和一张再也刷不出钱的空卡。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可他眼前的路,却黑得看不见尽头。
段麟“小墨…我好累。”
手机在掌心烫得像块烙铁,段麟盯着屏幕上“父亲”两个字,指腹悬在拨号键上方,来来回回晃了三次。
最后还是闭了闭眼,按下了通话键。
“有事?”父亲的声音冷硬得像块冰,没带半分温度,显然还在气头上。
段麟喉结滚了滚,指尖掐进掌心,逼自己挤出声音。
段麟“爸……能不能……先把卡解开?”
“解开?”对方冷笑一声,“我看你是还没闹够。说清楚钱花在哪了,不然免谈。”
他猛地转头看向床上的人,被子下她的肩膀单薄得像片叶子。那些ICU的监护仪、护士递来的缴费单、医生那句“费用还得准备足”,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知道父亲的脾气,若是说了,只会换来更严厉的斥责,甚至可能……被强行带走。
段麟“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突然哑了。
段麟“是很重要的人……需要钱。”
“重要的人?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值得你这么折腾?”父亲的语气更厉,“我告诉你段麟,别指望我给你填这个窟窿。要么现在滚回家说清楚,要么就自己想办法!”
嘟嘟的忙音再次响起,比上次更刺耳。段麟缓缓垂下手臂,手机滑落在地,屏幕磕出一道裂痕。
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走投无路。
段麟“小墨…我回家一趟…你等等我。”
——.
段麟推开家门时,玄关的水晶灯正晃着冷光。父亲坐在客厅沙发上,指间的烟燃得只剩半截,烟灰摇摇欲坠。听见动静,他头也没抬,喉间溢出一声冷哼:“舍得回来了?
段麟攥紧了书包带,指节泛白,刚要开口,段明成突然将烟蒂摁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碾磨声。“啪”的一声,一份ICU费用清单被甩在茶几上,边角在光滑的大理石面划出残影。
“动了这么多钱救一个甩了你的女的?段麟,我看你是疯了!”
段麟“她不是甩了我。”
段麟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段麟“她是为了不拖累我才……”
“够了!”段明成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去填这个无底洞。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就赶紧跟那个女人断了联系,安安心心回来上学,否则,你就别再进这个家门!”
段麟“爸,小墨她真的很可怜,她没有亲人,现在只有我能帮她了,你就当可怜可怜她,先把钱借给我,我以后一定还你,我去打工,我……”
“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你为了一个外人,要把这个家掏空吗?我告诉你,段麟,这钱你一分也别想拿到!”
段麟冲出家门,开始四处寻找兼职工作。为了凑齐徐墨那高昂的医药费用,他几乎将自己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尽管生活压力如影随形,但一想到徐墨需要帮助,他便无法袖手旁观,只能咬牙坚持下去。这份责任感,让他在疲惫与困境中依旧选择前行。
凌晨三点的夜宵摊收摊时,段麟的胳膊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他揉着发麻的肩膀往回走,口袋里刚到手的五十块零钱被攥得发皱——这是他今天的第三份工,从便利店理货员到代驾司机,再到现在的夜宵摊帮工,连轴转了快二十个小时。
他咬了咬下唇,把那五十块塞进贴身的布袋,里面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加起来还不到徐墨一天的药费。
——.
这天晚上,段麟在KTV做服务生时,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旁边是父亲铁青的脸。
段麟是被消毒水的味道呛醒的。
“你非要把自己折腾死才甘心?”父亲的声音带着火气,却掩不住眼底的红,“那个丫头的病,不是你一个学生能扛的!”
段麟“我不可能不管她。”
“医生说你再熬下去,肝都要给熬废了,那几份兼职全给你辞了,听见没有?”
段麟扯掉氧气管,喉咙干得发疼。
段麟“徐墨下周要做第二次检查,钱……”
“钱钱钱,你命要不要了?”
段麟“她的病不能拖。”
段麟的父亲最终还是败给了段麟的执着,他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段麟,“这里面有五十万,拿去给你心仪的女孩治病吧,也别再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了。”
电话铃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来电显示上赫然是徐墨的名字。段麟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被欣喜所取代,他的眼神里闪烁着意外和惊喜,仿佛在暗淡的生活里突然照进了一束光。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听键,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段麟“小墨!”
徐墨“段麟,谢谢你。”
段麟“我现在就去找你!”
——.
当段麟匆匆赶到徐墨所在的病房时,却被李昊径直拦住了去路。
段麟“让我进去!”
李昊“她说不想见你。”
段麟猛地推开李昊,快步闯了进去。只见徐墨的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她脸上挂着笑容,段麟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不由得开心了起来。
徐墨“段麟,谢谢你。”
段麟“以后不要再放开我的手了好吗。”
身高一米八的男孩紧紧攥着她的手,眼泪如同决堤般汹涌而下,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肩膀一耸一耸,满是委屈与不舍。
徐墨“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段麟“不重要。”
段麟“你平安就好。”
段麟“徐墨,我好喜欢你,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不要自己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