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 楔子

日内瓦，欧洲核子研究中心。

　　狂风卷袭着乌云自大西洋上空挺进内地，暴雨如注。昏黄的路灯刺破雨幕撒下仅有的光明，黑沉沉的天际隐约闪过紫红色的电弧。

　　汽车行驶在空荡的道路上，两边溅起一人多高的水幕。车内滚动播放着瑞士天气预报。

　　“雷暴天气不影响实验吧？”副驾驶的中年男人问道，埋头翻阅着手机上的新闻。

　　“不影响，SCC（超导超级对撞机）的大部分结构都建在地下，去年CERN才浇筑的隔水板。”开车的年轻男子表情冷漠。

　　“这鬼天气！”中年男人关掉手机，眼窝里深陷的蓝色瞳孔注视着窗外的景色。日内瓦笼罩在黑暗和水的世界中，这种天气的能见度显然不高，只有偶尔从楼房窗户里射出的灯光显示着它们的存在，“韩，你是第一次来欧洲吗？”

　　“不是，五年前我随中国科学院代表团来瑞士观摩过一次。”年轻男子目视前方。

　　“五年前？”中年男人起了兴趣，“我记得中国代表团的随行人员里有一名军人。”

　　“那是我弟弟，韩冬。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科技大学，新概念武器研发部第七科科长……到了。”

　　黑色雪佛兰轿车“吱呀”一声停在研究中心的穹隆建筑前。早有两名穿白大褂的欧洲人撑着伞站在门前等候。

　　“韩秋，人都齐了，就差你和杜拉金博士。”戴金丝框眼镜的中年人上前拉开车门。

　　“好像没有人检查今晚的集会吧。”韩秋熄灭发动机，拔出车钥匙，“你们完全可以提前实验，回头把链接发给我就行了。反正超弦模型已经在运行了。”

　　“见鬼，世界杯都给我耽误了。”杜拉金吵吵嚷嚷地从另一侧下车。

　　两名接待者明显有些尴尬。

　　“该死的贵族仪式精神。”杜拉金大步迈进大厅。

　　“辛苦啦二位。”一进门，一名西装革履的老绅士就迎上来，彬彬有礼地与韩秋两人握手。

　　“凯瑟威姆教授。”韩秋微笑着回应，“您是这次实验的负责人？”

　　老绅士呵呵笑了两声：“什么负责人，说白了就是个管家，你才是主角。”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小韩啊，这次实验后，你就来CERN工作吧。”

　　韩秋表情不变，以同样低的声音说道：“我会考虑的，教授。”

　　凯瑟威姆明白这已经是相当委婉的拒绝了，轻轻地叹了口气。立刻恢复脸上的笑容，拉着韩秋认识了身后的科研团队。唯一煞风景的是，平时用来接待外国访问的大厅此时堆满了不知名的电子设备。

　　“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说服了俄罗斯联邦的外交官，同意调取俄东欧地区的核电站供能。还有中国铺设过来的两条激光输电线路，才勉勉强强凑够了超弦ε模型启动的最低能量标准。”凯瑟威姆站在一边看着工程师调试计算机，漫不经心地聊道，“美国当年如果不取消SCC计划，或许我们现在正在得克萨斯的招待所里吃牛排。”

　　来自美国的杜拉金警惕地朝这边瞪了一眼。

　　“计算机正在待机，可以开始了，教授。”工程师跑过来把报告单递给凯瑟威姆。

　　“这将是人类历史性的时刻。普朗克长度，微观世界的极点。”老凯瑟威姆激动地满脸通红，“我们应该向全球直播SCC的运转全过程。”

　　“得了吧，电视台最多给你插播一条二十秒的简讯。”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类更关心世界杯，今晚是德国对战巴西。”众人一片哄笑，韩秋看见杜拉金博士已经无聊到掏出手机看足球赛况直播，但他一直点来点去，可能是雷雨云干扰了网络信号。

　　凯瑟威姆并不理会环境的喧闹，他吩咐工程师团队下去启动加速器。不一会儿众人安静下来，因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周围的变化，城市的繁华在一点一点消失，仿佛沉睡过去的巨兽，天地间只剩下无尽的风声雨声。

　　如果有人在太空中向下俯瞰，就会发现整个欧洲版图在这一刻暗了下去。欧罗巴所属的所有发电设施超负荷运转，与此同时欧洲进入了停电状态。不过欧洲人民并不慌乱，因为政府早早地下达了停电通知，他们拿出了备好的蜡烛，度过这个无光的夜晚。

　　CERN的建筑亮了起来，形成强烈反差，科学家们甚至能感受到大地的微微震动。

　　“能源调取完毕，现在全欧洲都在向这里供电。”凯瑟威姆说道，“包括自可控核聚变开发成功后新修建的聚变核电站。加速器能源注入，靶向定标，对撞机就位。”

　　与SCC相接的粒子加速器启动，靶向粒子通过电磁透镜约束聚焦，随着能源的加大注入，超能粒子源源不断地产生。对撞机里刮起了一阵粒子风暴。

　　“这是二分之一宇宙大爆炸的能量！”一名外聘工程师看见计算机显的数据后惊呼一声。

　　“可能要等上几小时。”韩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给凯瑟威姆倒了一小杯鸡尾酒。

　　“对，毕竟夸克就那么小一点。”凯瑟威姆笑道。

　　对撞机里的粒子风暴持续进行着，周围上万个灵敏的摄像头从各个方向注视着靶标粒子，一旦发生对撞，这些眼睛会立即把数据传递给中央计算机。

　　“这些粒子如果漏出来打到人身上会怎么样？”韩秋突然问。

　　“不会怎么样，宇宙中的高能粒子无时无刻不在撞击着我们的身体。”凯瑟威姆回答，“不过量大了就不一样，?宇宙大爆炸能量的超能粒子长时间撞击人体可能会破坏DNA双螺旋结构，导致辐射病等基因疾病。不过你不用担心，加速器的建造过程中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深埋在地底的SCC被一层厚厚的防护层包裹着，维持着超能粒子的轨道和加速器内的真空环境。

　　但此时这层滴水不漏的隔板出现了一丝缺陷，可能不到一毫米的一道破损。然而这处缺陷并没有被工程师发现，计算机的安检系统也没有把它列入安全问题范围，这处缺陷正处于加速器的底部，本质上对加速器的功能没有影响，因此这处缺陷并没有得到修缮。

　　超能粒子沿着这处破损，深入地底。

　　“教授，您好像是坎尼梅里人吧？”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乱码，韩秋突然问道，“贵国的形式怎么样了？”

　　凯瑟威姆脸色垮下来：“我就是为了躲避战乱才来CERN工作的。”

　　“您对战争有什么见解吗？”

　　“原则上我更支持红盟的军队。”凯瑟威姆叹了一口气，“但毕竟苏党才是老牌的国家政府。两强对峙，却苦了人民啊……”

　　“坎尼梅里的GDP已经降至历史最低点了，合众国名存实亡。”

　　计算机的噪声仍在继续，观看数据的众人却突然起了骚乱。“哦，见鬼！外面怎么了？！”杜拉金扒着窗户喊。

　　“怎么回事？”韩秋和凯瑟威姆还没反应过来。

　　天际间密布的乌云渐渐散去，雨势却不见减。在“穹隆”西北面的地平线，一抹雪亮的银光乍现。

　　“天亮了？”有人说

　　“别傻了！现在是午夜十二点！”韩秋看了看怀表厉声呵斥，“是SCC的方向。”

　　天空蓦然乍亮，强烈的光线反差令所有人眼前一片空白，待视觉渐渐恢复，众人看到了一颗白色的太阳。

它带着肃穆的辉光冉冉升起，留下一条银色的尾迹，它升上万米高空，照的苍穹一片碧亮瓦蓝。宛如上帝打开了探照灯俯瞰大地，光流四散溢满天际！韩秋从没有见过这么蓝的天空！

　　“上帝……”杜拉金艰难地憋出一个单词。

　　那轮银日突然坍塌了，被无形的力量压缩成一枚铁饼的形状，然后瞬间光芒大放。十公里外郊区的住户借着闪电的微光，隐约看见一根接天立地的蘑菇云烟柱。而CERN再无人能够见识到这一奇观，方圆五公里的楼房建筑尽数揭地而起，核爆般的空气激波在极短时间内对这片区域进行了无差别扫射，将所过的一切尽数摧毁。

　　尘霾四起，仿佛诸神对脆弱的人类文明无情的嘲笑。

　　……

　　“2037年9月13日夜，瑞士日内瓦城附近发生强烈爆炸，爆炸当量初步测定约12万吨，方圆五公里房屋尽数倒塌，人畜无一幸免，CERN总部摧毁，SCC三度损坏。据有关目击者称，爆炸中心曾出现银白色明亮球状不明物体，疑似UFO来访痕迹……”

　　——选自《07科〈日内瓦幻日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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