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赶去送死，你问过我的意见没有？”一个清冷的男声突然响起。
长风秋实几乎是下意识的拔出插在大腿外侧的电磁式M1911手枪，拉枪栓上膛，一个时钟般精确的旋转瞄准背后。
全息窗口上飘浮着几行字母，显示系统检测不到CPU。除此之外，指战室一片寂静，似乎刚才的声音只是一个幻觉。
“既然来了就别装神弄鬼！”长风秋实并未懈怠，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四下扫射，“UCS的代言人什么时候也成缩头乌龟了！”他一步一步慢慢后退靠近电脑桌。
空气中隐约传来一声冷笑。
长风秋实何等警觉，朝着笑声的方向咔咔咔咔连扣五次扳机，枪口喷出一尺长的等离子光焰。
然而下一刻长风秋实就像触电般缩回了双手，他清晰地看见五枚黄铜色的钨合金破甲弹旋转着离开枪膛，在空中首尾相接连成一条完美的直线。他甚至能看清楚子弹上的铭文，因为这个动作被放慢了千百倍。
长风秋实扭头看向窗外，诱导力场花瓣一样的结构展开在他眼前，中央的虫洞像是一张吞噬万物的巨口，馋涎着只有几百米外的联合号却怎么也触及不到。舷窗上流动的火焰静止在那里，仿佛被施了魔法的精灵。一旁故障计算机主机外皮上的一颗螺丝松动了，在极速下坠的失重环境中被弹飞，此时它正静静的悬浮在那里，银白色的表面上反射着地平线初升的阳光。
万物皆归于静谧，只剩下长风秋实一个孤独的活物。
“不用藏了。”长风秋实垂下手臂，尽管知道手枪对神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但他仍紧紧地握住枪柄，“我知道是你。”
“哦？分离时间是我的个性标志吗？”
长风秋实猛一回头，男人手插在裤袋里，背对着长风秋实站在舷窗的玻璃幕墙前，玻璃的另一边，凝结在空中的黑影，碎片，大地裂口喷涌而出的岩浆构成一幅怪诞杂乱的抽象图案，与男人简洁的投影形成鲜明对比。可长风秋实又偏偏移不开眼睛，一切是那么的和谐，仿佛男人已经站在那里很久很久，久到融为了画的一部分。
神转过身，随手拿起桌子上长风秋实没有喝完的咖啡，Ermenegildo-Zegna暗银纹西服被镭射灯照的闪闪发亮。
“好久不见。”神遥遥向长风秋实举杯。
“草！UCS的代言人里面就你会跟我扯皮！”长风秋实一把把手枪抛的远远的，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这几年离开联统部混的不错嘛。”神带着赞叹的目光打量联合号指战室的设施，“星舰很漂亮。”
“然后你的下一句话就是‘可惜太渣了，连我弹一指头都挡不住。’嘭！对不对？”长风秋实嘴上漫不经心地怼神的话，暗地里偷偷瞄着祂，像是要从那张脸上找出一点点熟悉的感觉。然而他失败了，不管是黑色短发还是深棕色瞳孔，每一个五官都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但组合起来又是如此的陌生，仿佛隔了一层雾，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你就不会给我个台阶下吗？好像咱俩是4S店认识的，满嘴火药味。”神尴尬了。
“少废话！你还认我是你的兄弟的话，老老实实站一边看着。如果你是代表联统部来逮捕我，那干脆痛快点一枪崩了我，你知道我不可能去那种地方。”
神的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个冰水似的微笑：“逮捕你？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长风秋实愣住了。
“我来带走一个人，奉命把他送去一个阶跃纪元之后。”
“哪个人这么尊贵，劳您大驾送他上路？”
“上面给的资料显示这个人叫卢天晋，你的星舰观测记录里好像也有他。”
长风秋实眼里突然暴射出一团精光：“你来晚了，天眼观测到他已经被仇人抹了脖子了。”
神微笑不减，缓缓吐出六个字：“我只要源代码。”
长风秋实幸灾乐祸的神情瞬间崩塌了：“这家伙哪值得UCS重视了？！”
神伸出手，没人看见祂是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支翡翠色的药剂瓶，轻轻摆在桌面上：“CHN-3，一种有机高分子药物，学名很长我就不念了。这就是他所谓‘意志灵’力量的来源。”
长风秋实接过拿在手里把玩一阵赞叹道：“喔！这玩意这么神奇？”
“CHN-3进入血液后会迅速借助体循环到达脑部，通过人体的呼吸缓慢氧化释放能量，在此期间药物显著改善大脑皮层对于光电信号的感知能力，刺激神经中枢处于亢奋状态，并大量调取人体肝脏内储存的ATP。使用该药物的人可以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神耸耸肩，继续说道：“当然，力量都不可能凭空得来。CHN-3的氧化物严重损害中枢神经组织。另外，大量调取ATP会导致肝肾功能衰竭，严重者休克。我稍微研究了一下，这东西貌似有成瘾性。”
“我靠！”长风秋实一个激灵把手中的药瓶甩了出去，药瓶脱手大约一米后，立即和其他物体一样凝固在了空中，“这不是毒品吗？！”
“可以这么说。”神点点头，“不过他还研制出了CHN-3的锁定剂。只要在过效后一定时间内注射锁定剂分解药物，CHN-3几乎不会对肌体造成伤害，再辅以ATP药物调养，就能够消除服药的后遗症。”
“在后勤队充足的情况下，这种药可以极限地开发单兵实力。”神一字一顿说道，“一支，无敌的军队。”
“天才！”长风秋实竖起大拇指，“他创造了一个时代。”
神端着半满的杯子走来走去，手里已经变凉的咖啡竟然又一丝一缕地氤氲出袅袅轻烟。
“把安全带系好，时间维马上恢复正常，失重环境也是恒定的。”神慢丝条理地品尝着长风秋实的山寨咖啡，但很快祂淡定的表情就扭曲了，这味道……
长风秋实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神话里的意思：“你不打算带我走？”
“在这件事情上，我更愿意站在一个兄弟的立场。”神瞟了一眼长风秋实手上的戒指，罕见的，祂那早已虚空凝实的眸里闪过一抹晦暗，“防护器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挡住粒子流。只是有一件事我帮不了你，之前空间暴涨打击的实质是改变时空结构诱发区域内粒子衰变。但原子的衰变是一个概率事件，它只能加速这个过程，却不能操纵结果。你驾驶星舰闯进不朽者的老窝，它们不可能不攻击。”
“也就是说我有50％的概率挂掉，我记得神是不会干涉低能级宇宙的量子自然进程，对吧？”长风秋实接过话茬，“这依然是个赌注。”
“谢谢你的咖啡，下次招待客人买点正牌的。”神的身形渐渐淡化，消失，仿佛被橡皮擦轻轻地拭去线条，“一百个阶跃纪元，整整一百亿年啊……”
一声空灵到极致的叹息。
长风秋实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可以感觉到某种看不见的魔法正在一点一滴地撤去力量。空中的碎片和螺丝钉开始缓缓移动，太阳的光线慢慢偏转角度……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色也发生了变化，明明是熟悉的星空，现在看上去却像是一个扁平的平面，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卷成圆筒，远处是一片混沌的黑暗。GPS定位仪闪烁着红光，显示检测不到方位。
星舰四维化。
联合号刮擦空气燃烧出雪亮的银色烈焰，化作一颗耀眼的彗星直冲地球，诱导力场一闪而没。战列舰强大的引力像无数根隐形的辐条，所过之处，海洋上掀起万米狂涛。
神静静的悬浮在远地轨道上注视着这一切，脚下不觉轻轻地打起了节拍。
“那年花开，
春意阑珊。
你坐于彼岸，巧笑嫣然。
樱絮里纷飞的，
是我的爱恋。
一千载，
光阴如歌。”
大批的黑影涌进四维空间，集结在星舰的必由之路上。联合号像一位披着怒发的斗士，超声速音爆是他愤怒的咆哮，带着光与火的力量撞开面前的黑影，势不可挡！大气层在他的怒吼中颤抖，仿佛黑色的云山一层层坍塌。
“既已加冠冕，
独坐尊位。
创世者的劝诫云烟过，
所谓神明无牵挂。
而我想着你，
焚香祷告了谁？”
神的预言当然不会出错，一道比血更红的星光直透云霄，联合号残破的身躯不堪负重，分裂为六十七块大小不均的碎片高速穿越地层。三维空间的降面没有人看到，碎片以第一宇宙速度脱离地球的重力束缚，消失在茫茫星河。
“我携浩劫降临，
淡去多少前尘，
弹指间世事苍苍，
生死一瞬，
永存心中是何？
唯有执念。”
虫洞完成了它的使命，渐渐断裂消失，余下一根贯穿地球核心的通道，通道的内壁是纯能转化的类中子态物质。然而这薄薄的一层内壁很快就在6000摄氏度的高温高压下崩溃了，地心融熔态的铁镍合金上涌，地幔层的类中子壁也只坚持了一小会儿，然后被岩浆冲破。
这绝对是地球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最疯狂的火山爆发，东西半球个一个巨型裂口将岩浆挥洒到万米高空。火山灰遮天蔽日，摩擦生起的电弧横贯千里。没有生命可以在这熔岩的地狱里存在，动植物大片死亡，海水沸腾，城市生灵涂炭。一千万年后，岩浆会在引力和漫长时光的调节下回归地底，地质结构重建。再过两千年，空气中的水蒸气冷却降下，重新组成海洋。两千万年后，才有生命再次出现在这个荒凉的世界，开始蹒跚的进化。
神漠然地观望着毁灭的世界，良久，祂喃喃自语：
“神，也会悲伤吗？”
神站在三万五千千米的高度俯瞰地球，祂像一位途经登台的行者，向着虚空与时间诘问，企盼着古人和来者的回信。
最终，祂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神叹了口气，从这片时空悄然隐去。
（前传完）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