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
林曦源说：“永远不要轻信你所看到的世界。”
卢梓晋曾认为对于自己工作的地方足够了解，大厦的条条道路谙熟于心。这种盲目的自信直到林曦源的带领下土崩瓦解。
厚重的大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阳光带着漂浮的尘埃宣泄进入。
“进来。”林曦源向背后的卢梓晋打个招呼，轻车熟路地找到电灯开关摁下。
“我们这样……不好吧？”卢梓晋抬头看看门上八个红漆大字“机房重地，闲人免进”，刚迈出去的脚迟疑了。
林曦源带他来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大厦的地下车库。当昨天卢梓晋被“半强迫”地签署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的保密文件，他就得知，这座披着“国际贸易集团”外衣的大厦下其实是一所及其隐蔽的军事基地。
打死林曦源卢梓晋都不信。
林曦源想反正文件都已经签了，让他熟悉一下组织也无妨。于是卢梓晋就迷迷糊糊地被带到了这种地方。
“没事，一号库房就建在配电机室后面，你跟着我就行。”林曦源灵巧地穿梭在一排一排变电箱之间，卢梓晋只得跟上去，好在通道不是特别狭窄，他微微发福的身体也能勉强通过。
穿过电网系统，通道的尽头居然出现一扇镫光瓦亮的钛合金升降门！银白色的门框上看不出一丝锈迹，显然这扇门经常被人保养。
林曦源在墙上一个地方按了一下，升降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卫兵模样的男人。男人看了一眼林曦源和他身后的卢梓晋，摆摆手领他们进去。
升降门后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四壁居然都是相同材质的钛合金。直到走廊尽头，突然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因为这是一个巨大的长形人工洞窟，目测大约有三十米高，卢梓晋向前竟然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号库房的占地面积和杭州地铁总站大小差不多。”林曦源耸耸肩，一幅司空见惯的表情，“虽然这间库房的保密级别一降再降，甚至快要转向民众开放。但来往于这里的科研人员依旧络绎不断，因为你所看到是第七科最初成立的基础。”
卫兵悄悄退下。卢梓晋咬着手指甲，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日常生活的脚下早已被掏空成了这个样子。
“你知道史前文明吗？”林曦源突然问。
卢梓晋愕然，不明白林曦源这个时候为什么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但他还是回答道：“听说过。你是指像玛雅文明那种有具体古迹但没有史料记载的那种原始社会吗？”
林曦源笑了笑：“更早一点。”
“亚……亚特兰蒂斯？”卢梓晋试探道。
“一亿年前。”林曦源道。
“一亿年前？”卢梓晋大惊，“哪里有文明？人类都还没进化出来啊！”
林曦源微笑不语，低头指给卢梓晋看，卢梓晋顺着他的指向看到一个博物馆里常见的玻璃恒温箱，箱里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
“这是什么？”卢梓晋问。
“1972年法国物理学家弗朗西斯·佩兰在加蓬共和国的奥克洛地区断断续续发掘出16处核反应堆现象，距今至少超过一亿年，共反应运转约50万年。”林曦源解释道，“这是当时的铀矿的一张照片。”
“我记得铀235在自然高压条件下也有可能发生链式反应。”卢梓晋俯身查看这张罕见的老式照片。
“问题就在这里，这种铀矿自燃的现象是很危险的，没有人工缓速剂的干预极容易产生不可控核裂变，威力或不至于原子弹大，但释放的伽马射线等于一颗放射弹爆炸。而奥克洛核反应堆运转得十分平稳且规律，简直就是一座放大版的核电站。”
“你看这个。”林曦源将卢梓晋的视线拉向另一边，“这化石是六年前从西峡挖出来的。”
林曦源指给卢梓晋的是一具很普通的霸王龙骨骼化石，这种化石在博物馆里很常见，卢梓晋一时不明白林曦源让他看什么。
“仔细观察，看肋骨。”林曦源提示。
化石是露天摆放的，卢梓晋甚至可以把头伸进霸王龙巨大的下颌骨里，很快他就发现了林曦源所希望他看到的东西。
恐龙的腹腔里有一块头骨。准确的说，是一块人的头骨。
“这……这……”卢梓晋大惊失色，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碳-14测定这具化石是一体的，距今年份均超过6000万年。”林曦源不紧不慢道，浑然不觉卢梓晋活见鬼似的眼神。
随后，卢梓晋在林曦源的带领下见到了各种刷新他世界观的藏品，从刀枪弩矛到重型坦克装甲板，以及各种生物的骨骼化石，当然，包括“人类”。这些藏品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存在的时代距今均有上亿年的光阴，超越了人类所有文明的年代尺。
“你直接告诉我吧。”卢梓晋苦着一张脸朝林曦源哭诉，“我的世界观受不了了……”
林曦源转过身，面对着卢梓晋，收起脸上的笑容道：“你是不是很奇怪这里的一切？”
“对。”卢梓晋肯定地回答。
“这里的藏品如果向外公布，绝对是震惊国际考古界的一大轰动新闻。但这些年你并没有听说过一丝一毫的消息，因为所有关于这个史前文明的遗迹和调查都牢牢地把控在军方的手里，具体说，是第七科手里。”
“不对……这里的藏品虽然珍贵，但也没有到了关系国防安危的地步啊。”从情绪的震动脱离后，卢梓晋立刻恢复了理工男的逻辑。军方会闲到管考古的事？用膝盖想也不可能，除非这个世界真的和平了。
“嗯，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重点。”林曦源侧身向一边，露出后面的恒温箱。
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一号库房的尽头，库房的尽头是一台占据了一整面墙的恒温箱，透过化学强化玻璃的幕墙，卢梓晋看到那是一块硕大的金属板，刻满了玄奥的字符与图案。
林曦源仰望着金属板的顶端，淡然道：“你看到的史前遗迹，我们称其为亚古世纪文明。这是一块高纯度的铀238，上面铭刻的文字不属于任何人类已知的语言。但通过近十年的规律研究，我们还是能够读懂一部分内容。”
“上面写了些什么？”卢梓晋问。
“历史。”林曦源道，“全是历史，这是一部上古版的《史记》，记载了一个世界从冷兵器到核武时代的历史。还有一些我们所不能理解的内容，比如……魔法？”林曦源思索许久，才斟酌出了这么一个名词。
“核武器？”卢梓晋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夸张？”
“嗯。显然自三叠纪以来地球上就已经出现了高智慧文明，并且产生了某种类人生物。像之前那些武器，基本上都是按照人类的大小制作的。这块名为‘先知预言版’的铀板上甚至详细刻录了液滴核裂变模型的运转过程。第七科这两年从这里面榨出来的好处也不小，其中就包括最核心的CHN-3药物。”林曦源伸出手，“给我。”
“什么啊？”卢梓晋疑惑。
“你的吊坠。”林曦源翻了他一个白眼，“问你要好几次了，非得看见我现场用才罢休啊？”
“哦。”卢梓晋掏出塞在上衣口袋的吊坠，林曦源接过去，熟练拆掉叮当作响的链子，只留下那块小小的金属片留在手里。然后卢梓晋看到了神奇的一幕，金属片被林曦源严丝合缝地插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箱子上面。箱子“咔哒”一声弹开，立刻有两名穿着防护服的卫兵走过来抬走。
“CHN-3是一种神经元激发性药物，能惊人地提升单兵作战素质，但对于它的副作用我们一直束手无策。根据先知预言版记载，这箱子里装的正是对抗CHN-3后遗症的锁定剂。现在，研究完整了。”林曦源微笑目送卫兵把箱子抬进另外一间密室。
“那也就是说，我的吊坠其实来自……”
“亚古世纪文明。”林曦源接上卢梓晋想要说的话，“谁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材质制作的，居然能保持上亿年不腐不朽。那箱子的抗压强度堪比黑匣子，内部还有防暴力拆卸自毁装置。为了这钥匙，我这些年可没少奔波。”
卢梓晋想不出任何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林曦源仿佛没看见他的呆滞，打了响指说道：“我让你见识见识第七科亚古世纪文明研发工作的巅峰。”他走到一边墙壁上，摘下胸牌贴在一个冒着红光的LED窗口上。随即墙壁震动起来，震动越来越大，直到地板也随之震动起来，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泼了卢梓晋一头一脸。
墙壁自中间裂开，一辆全地形自走平台车载着一块明黄色的物体缓缓驶出来，明黄色的物体有点像明胶，却坚硬得看不出一点晃动。
卢梓晋的眼神凝固了，凝固在那块“明胶”所包裹的东西——那是一个人，一个女人，肤色介于黑、白、黄三人种之间。她的头发是淡淡的金色，呈大波浪形披散在身后，似乎被风扬起，又冻结在时间里。身上的装束风格类似中世纪欧洲宫廷礼服，右臂上却有一大块乌黑色的灼烧痕迹。她的眼睛紧闭，五官精致得像是画中的精灵。饶是林曦源这等定力非凡的人，瞥见这绝世倾城的容貌也不由得心神荡漾。
卢梓晋愣愣地注视着水晶中的女人，无数陌生而亲切的景像如走马观花般闪过。他看见天际间黑色的大军奔袭，有肋生双翼的神祗手握刀剑战斗；天塌下来，教堂顶端的十字架在冰面上砸的粉碎，还有那天火划破苍穹，耳边是不绝的爆炸与欢呼声。时光在身边飞速掠过，弹指间沧海桑田，遥远的时空尽头睁开另一双眼眸回应着他的凝视，明净而忧郁，眼底仿佛有星河流转。
他只想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目光跨越了一个世界那么遥远。
“研究所里的兄弟都叫她维纳斯，这黄色东西的成分还在检验，貌似是一种尚未发现的新物质。最惊奇的是我们用核磁共振检测到了维纳斯的心跳！很慢很慢，但还是有的！这说明什么？她可能还活着！活了一亿年！从白垩纪生物大灭绝活到了今天！这简直就是神话！”林曦源越说越激动，但他很快发现了卢梓晋似乎并没有再听他说话，回头瞥见他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喂！你怎么了？”
“哦……啊？我没事……”卢梓晋顿时醒悟过来，却发现泪水不知何时打湿了面庞。
“走神了……没事……”他一把抹掉眼泪，强撑笑容。
林曦源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卢梓晋，没有再说什么，扫描胸卡遣回了平台车。领着卢梓晋走向另一扇门。
“从现在开始，不许离开我身边超过五米。”经过升降门后，林曦源突然回头，表情严肃地对卢梓晋道，“否则我将不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哦？为什么？”卢梓晋一挑眉。
林曦源冷冷地盯了他一分钟，道：“你可以试试。”
“……”
二号库房的面积远远小于一号库房，防卫程度却比后者高了几个数量级。自离开一号库房后一刻钟，卢梓晋就经过了四道关卡，每道关卡都有专人检查。林曦源一手一张保密文件高举，通行的倒也顺利。
直到第五道升降门打开后，门那边立刻响起一连串咔咔咔的异响，一个浑厚的声音大喝：
“站住！”
升降门后面的是一处由沙袋组成的临时机枪阵地，一名穿着看不出部门装备的军人架着一挺弹链式M7-88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卢梓晋二人。两边各有一名士兵手持冲锋枪瞄准。
卢梓晋瞬间感觉一股凉气自脚心窜到头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枪油味，他可以肯定那是真枪。M7-88的弹轮正在慢慢转动，说明它已经上膛，只要那个当兵的狠搂一下扳机就能把他和林曦源打成海绵宝宝。
一名军人放下枪，走上前拿过林曦源手中的保密文件检查，抬头看看林曦源背后不知所措的卢梓晋问：“这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林曦源微笑道：“新来的技术员，第一次参观，没见过也正常。”
军人把文件还给林曦源，回头摆摆手示意放行。那俩哥们立刻枪口一转指向门外，看也不看卢梓晋，似乎之前瞄准的目标根本就不存在。
“现在你明白了吧。”林曦源笑眯眯地道。
卢梓晋暗暗吞咽一口唾沫，艰难地道：“你牛逼！我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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