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台灯,许诺悄悄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正凝神看平板的吴白。他微蹙的眉头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扯了扯吴白的衣角。
吴白从战术分析中回神,抬头看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诺诺,怎么了?”
许诺立刻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问:“今天……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吴白微怔,随即轻笑:“为什么这样问?”
她不敢看他,视线牢牢锁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带着不确定的怯懦:“你……今天不开心。很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吴白放缓了语调,试图安抚她,“你别想太多,继续画你的画就好。”
可许诺并没有拿起画笔。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不安。
吴白被她看得心软,只好放下平板,耐心问:“不画了吗?那想去睡觉?”
许诺摇了摇头,依旧沉默。
吴白无奈,只能顺着她的话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开心?”
她再次摇头,语气却带着一种异常的笃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就是不开心。”
吴白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个在认知上有时如同孩童的女孩,感觉竟如此敏锐。
“我是有些烦心事,”他选择坦诚一部分,指尖揉了揉眉心,“但真的不是因为你。”
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过了好一会儿,许诺像是鼓足了此生最大的勇气,怯怯地、断断续续地提议:“我……我可以一个人在家……我保证,不会再……”
“我都说了,和你没关系!”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吴白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语气也带上了他惯常对待队员时的严厉。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然,他看到对面的女孩猛地一颤,像被疾风扫过的含羞草,迅速低下头去,瘦弱的肩膀开始微微发抖。
吴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烦闷与自责。他倾身过去,声音恢复到极致的轻柔:“诺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只是……心情不太好。”
许诺半晌没有出声,只是低着头。吴白在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你别多想,我去给你倒点水。”
他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破碎的问题:
“那……你会丢下我吗?”
吴白脚步顿住。
“叔叔说……不听话的孩子……就会被丢下。”她的声音充满了被遗弃的恐惧,“你会像他那样……丢下我吗?”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吴白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立刻折返,蹲在她面前,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诺诺,你听着,你叔叔只是生病了,很重很重的病。他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陪着你。”
许诺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忽然认真地追问:“那……你也会像他那样生病吗?”
这个问题天真又残忍。吴白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担忧,郑重地承诺:“我答应你,我会尽量不生病,也绝不会丢下你。”
话音落下,许诺怔怔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慢慢地、试探性地,伸出了她的小拇指。
这个充满童真和依赖的动作,让吴白冷硬的心防彻底软化。他唇角微扬,勾出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容,伸出自己的小指,稳稳地勾住了她那纤细的指节。
“好,”他低声说,如同立下一个庄重的誓言,“我们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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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韩商言和佟年便直奔佟家。
看到小两口突然来访,佟妈妈很是惊喜:“你们两个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韩商言和佟年对视一眼,都有些难以启齿。佟妈妈看出端倪,直接问道:“是有事吧?有事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韩商言清了清嗓子:“把妈,你们还记得我表弟吴白吗?”
“记得呀,”佟妈妈笑道,“就是那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你爷爷当初还想把年年介绍给他呢。”
“对,就是他。”韩商言点头,切入正题,“他……最近结婚了。”
“这么年轻就结婚了?是好事啊!”佟妈妈先是高兴,随即疑惑,“可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佟年接过话,小心翼翼地说:“他的妻子叫许诺,她……有些特殊情况,需要人照顾。妈妈您不是退休了嘛,我们就想……”
佟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打断她:“敢情你们是看我闲着,想给我找份‘工作’?”
“妈,您别生气,也千万别误会!”韩商言连忙解释,“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小白他们情况特殊,他马上要去国外比赛,但许诺离不开人。如果找不到可靠的人照顾,他可能……就只能退役了。所以我们才想来求您帮忙照看几天。”
佟年也赶紧帮腔,语气带着恳求:“妈妈,你是不知道诺诺有多可怜!她比我还小一岁,还没出生爸爸就去世了,一直和妈妈相依为命。五年前她被坏人盯上,她妈妈为了保护她,在她面前……被杀害了。她当时受了太大刺激,拿着菜刀反杀那个坏人,虽然法庭判她无罪,但她从此就有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现在就连以前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佟妈妈听完,脸上已满是动容:“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那小白怎么会……”
韩商言叹了口气,将吴白母亲当年的心结、许诺复杂的家庭情况以及这场婚姻背后的无奈缘由,一一娓娓道来。
佟妈妈听得愣住了:“这……这不是把你表弟给坑了吗?”
佟爸爸也皱起眉头:“结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你姑姑就没为小白的幸福想想?”
“我爷爷总说小白太懂事,”韩商言语气复杂,“他从小就知道照顾和迁就我姑姑,结果……反而让我姑姑习惯了把所有压力都转嫁给他,从不考虑他能不能承受。”
“妈妈,你就帮帮他们吧!”佟年拉着母亲的手臂轻轻摇晃,“小白还那么年轻,他打比赛那么有天赋,如果因为这个遗憾终身,太可惜了!”
佟妈妈看着女儿恳切的眼神,又想到那对年轻人无奈的处境,最终心软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看在这两个孩子都这么不容易的份上,这个忙,我帮了!让小白把她送到家里来吧。”
“妈妈,可能得您先去KK俱乐部跟她熟悉一下。”佟年解释道,“诺诺她现在非常怕生,只依赖小白。直接换环境,我怕她受不了。”
韩商言补充道:“是的,我之前提议过找专业护工,但小白说她害怕陌生人,而且他也不放心外人。思来想去,只有您是最合适、也最让我们放心的人选。”
“那好吧,”佟妈妈爽快答应,“那我就先去KK跟她‘交朋友’。等熟悉了,再接她回家。事不宜迟,我今天就跟你们过去看看。”
“妈,谢谢您!”韩商言由衷说道,“以后每天早上我来接您。”
佟爸爸在一旁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我上班顺路,送你妈过去就行,省得你每天早上跑一趟。”
佟妈妈也笑道:“对,让你爸送我就好,反正我退休了闲着也是闲着。”
“爸妈!你们真好!我爱死你们了!”佟年高兴地扑过去抱住母亲。
佟妈妈故意板起脸:“哼,要是我不答应,你就不爱我了?”
“哪有!”佟年窝在妈妈怀里撒娇,“你同不同意,我都是你的贴心小棉袄,永远爱你!”
“你呀!”佟妈妈被逗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都嫁人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不管,”佟年笑嘻嘻地说,“我永远都是妈妈的小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