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注视那个男人很久了,从坐下开始,他就维持着一种优雅高贵的姿态,所有的礼仪都恰到好处,让人无法挑剔。
安生放下帘子,眼睑处撒下一片阴影,不常见阳光的皮肤白的有些病态,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不想跟那种人有一丝半点的关系。
越是完美的人就越是可怕,你永远都不知道那副完美的皮相下面掩盖着的是怎样的肮脏。
这点,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稍微让他安心的是,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去领养一个已经十四岁的孤儿,那已经是一个少年了。
更何况,这个少年除了体弱多病之外,还“眼盲”,唯一可以值得称道的地方便是这幅姣好的皮相了。
之前他拼了命的不想死,却被别人告知说他活着就是多余,只是为何决定将他从这个世界抹去的时候,还要在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重生到这个跟他同名的少年身上已经有几个月了,安生突然有了一种对自由的惶惑感,如果这算他的新生的话,他又是否能真的一世平安呢。
一阖上眼睛,眼前全都是支离破碎的画面,他以为自己伪装的无懈可击,甚至于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但最终,那些阴暗滋长的情绪,还是让他绝望崩溃。
“在想什么?”温热的掌心按压在皮肤上,带来些许暖意,安生猛的一惊,抽离自己的手掌。
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眼睛还是没有起色么。”眼前男生歉意的俯了俯身,面貌虽不出众却也干净温雅。
“嗯,还是那样。”说也奇怪,这个少年似乎从生下来就是眼盲,虽然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却始终处在黑暗的世界。
但是这个眼疾自从他重生到少年身上以后似乎就不药而愈了,但是安生并没有戳破,还是保持原来的生活。
他讨厌变数,当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了变数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引他滑向了深渊。
“不过你也是,不是刚刚被领养么,怎么又回来了。”安生撑着窗棂问道。
眼前的男生叫肖杉,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跟他是这个孤儿院里年纪最大的人。
只是前段时间孤儿院里来了一对奇怪的夫妇,就想收养像他们那样大的少年,说是太小的养起来麻烦。
人选就在他们两个之间敲定,只是安生被莫名其妙的送进了医院,这个名额才落到了肖杉身上。
换了灵魂的安生,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干净却逼仄。
医生说他碰到了严重的过敏源,幸好命大才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安生心里清楚,他不是命大。
原身很可能已经死了,他才有可能趁虚而入,占领了这副躯壳。
至于原身为什么会断了生机,安生淡淡的扫过肖杉的脸,那是一张不算出色的脸,眼中常常蓄满了自己也不知道的小心翼翼与讨好。
原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跟任何人都没了利益冲突,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养父母他们要搬家了,以后可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所以回来看看。”肖杉的声音莫名的有些低沉,“回来……看看你。”
“你是我在这孤儿院里唯一的朋友,安生,你……要好好的。”肖杉淡淡的说道,脸上有着如释重负的神情。
“嗯,我知道,你也是。”安生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
肖杉看上去有些无措,安生自从在医院里醒来以后,就好像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安生了。
沉默而安静,却有一种让人不能亵渎的气质,莫名的让他心里生畏。
肖杉怔怔的看着安生,单薄的身体看上去有些瘦弱,却更给人一种病态的美感,平常那双暗淡的眼睛里如今却满是平静,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
他一向知道安生长得好看,却从来没有像这一瞬间让他的心底里起波澜,明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给人以勾人夺魄的美感。
肖杉几乎说是落荒而逃了,安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却蒙上了淡淡的阴影。
他的年纪日益增长,孤儿院不会永远养着他,他又不愿意暴露眼睛正常的事实,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已经成了他现在最大的问题。
安生伸出手掌,有淡淡的风在指尖拂过,他猛的攥紧了拳头,却什么也没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