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我的家乡被毁,我与亲人失散。但我没难过太久,相反的,我还有些感激。
因为在莒洲城内,我遇到了毕生最爱的人。
同她的初见是在光明下的黑暗之中,在那城内最混乱的地方。
我看着她,她对难民的柔和,对贪官的强势,尽数被我收入眼底。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中原女子,我想。
于是我上前拽住了她。
她有些惊讶,不过却没责备我的失礼,反而礼貌地对我笑着,正视着我的眼睛。
她真的很温柔,温柔到愿意让我这个满身泥污的人待在她身边。
在她身边的日子,我一直都很快乐。
我喜欢看她在安抚难民后露出的笑容,看她为生灵奔波后露出的满足,我喜欢听她给我说着哪一方的百姓最安居乐业。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嫉妒的毒苗一旦在内心种下,就再也拔除不了了。
我嫉妒那些人们得到了她的爱,她的善良,她的泪水…甚至她存在的意义。
是爱吗。我不清楚。我抱着那朦朦胧胧地感情靠近她,终于在她对常安的宠溺中明白了自己的心。
是爱,我爱她。不是感激,不是胡闹,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爱啊。
于是我带着火苗靠近她,我要照亮她,将她对我最真实的感情暴露在空气之下。我要向世间证明,我与那些人不一样。
我成功了。她点起火苗与我靠近,微弱的光终于在唇额交汇的那一刻融在一起。
那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光景。
父亲常说,爱一个人,要把目光只注视在她身上。
我做到了。
…可她不是。
为什么呢?再又一次看着她在深夜无声哭泣后,巨大的怒火冲击了我的心。
为什么不能只注视着我一个人?为什么要日日为那些人哭泣?
明明我才是你的爱人。明明我才是你该好好倾注感情的人。
所有的理智在她同常安握手那时分崩离析。我借着酒劲大闹着,控诉着她对我的无情。
她逃走了,连同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起。酒真是个好东西。只要醉了,不管发生什么都可以被当成醉后失忆。
没关系的。我安慰自己。不能奢求太多了,能遇见她已是我千年的福气,只是不能享有她的唯一而已。只要我对她始终如一,她总有一天会只看向我。
可没想到那一天来的那么快。
当她的脚步朝着我奔来,我的意识好像在那一刻飞走了。当她提早归来的时候,我忍不住抱紧我期盼已久的爱情。
我们在烟花灿烂中相拥,繁星微风见证了我们的感情。她的眼中只有我,我的眼中也只有她。
我和她终于彻底属于了彼此。
可一切止步在常安的噩耗。她无力的身影摇摇欲坠,我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
很可悲的是,我思考的不是她此时的心情,而是在这之后我和她的感情。
她又要不属于我了。我看着常安把她拉走,心中止不住恐慌。
在我找她之前,常安却先找到了我。
“赌她会不会跟你走。”我听见她这样问着。
我马上就答应了她。因为我不想怀疑她对我的爱。她绝对是爱我的,这一点没有任何人可以否定。
可她也是绝对不会跟我走的,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我想走了而已。
我要给她时间,让她意识到我的重要性,我要将她隐藏的东西撕裂开来,破开她懦弱的伪装,我将得到她的自由。
所以在她意料之中的拒绝我之后,我只是带着些许的不甘心而已。
因为我会赢。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我见到了父亲。
我终于找到最能理解我的人,于是我将所有事情全盘脱出。父亲听完后,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良久,我才听见他深沉的嗓音。
“我没做错。”我坚定地说着,“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所以爱情只能是彼此之间唯一的目光。”
“没错。”父亲点点头,“可你忘记了一件事。”我不解地看向他。
“她是帝王家的女儿。”
我没说话。因为我确实忘记了。
“对于普通人而言,你是个很好的爱人。”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可对于心怀天下的帝王家而言,你的爱太令人窒息了。”
我低着头,脑中窜出了许多许多事情。许多许多我做过的令她挣扎的事情。
父亲伸手替我擦去止不住的泪,我扑进他的怀里。“我没办法爱她了。” 我大哭着,“我再也没办法爱她了。”
在房间呆了数日,我做了个决定。再也不要让她继续苦苦挣扎了。再也不要。
于是我找到了常安,这个在宫中与我最像的人。
我希望她放过她,因为我们的爱是一样的,让人心碎,让人窒息。
她没给我明确的答复,但她动摇的神色还是暴露了她。
我会成功的。在马车坠落的那瞬间,我这样想着。
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还好你没和我一起离开。"我吐出残破的字语,感受着气力被丝丝抽离,看着泉水被染成大片大片的红。
七岁的她又出现在我眼前,如当年那般澄澈光明。我没有上前握着她,只是笑着看着她向前的背影。
十七啊,我的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