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没想到我与她的重逢会是这样的。
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一个醒着,一个睡着。
常安不忍心看,于是径直出去了。我蹲了下来,仔细地临摹她的面容。
这是多久的第一次见面?是整整两年的光景。我真正成为了十七,成为了莒洲的国君。
我想问她这些年好不好,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受气,有没有继续笑的那么明媚,有没有继续在每个季节采下花骨朵。
我想问她,两年了,你可曾继续爱我?
可我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当我的臣子告诉我她在这里的时候,我连路都不会走了,同手同脚,还好没被她看到,不然她肯定要指着我大笑。
可我现在真想听听她的声音。
我的阿弦会叫我十七,会叫我不要太过悲伤,会叮嘱我要早睡早起。
我的阿弦,会说我爱你。
分开的这两年,我从来都没有梦过你。我以为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让我模糊最爱之人的容颜。可当你又出现在我眼前,我的记忆没有一点模糊。你的一颦一笑又出现在我周边,这令我欣喜若狂。
这也让我意识到一件事:原来我竟爱一个人,如此之深。
所以当他们告知我的时候,我不由的颤抖起来。原来大家都知道我爱你,那你呢?你会知道我的爱吗?你会知道在你走后我依旧的爱吗?
我盼你知,又盼你不知。
可如今这个选项再也没了正确答案。
“阿弦。”
我轻轻唤她,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吻。
“你还欠我一朵塞外的寒梅。”
11
七岁那一年,我没了最爱我的人。
十七岁这一年,我没了我最爱的人。
我看着龙椅发呆,连常安唤我都没听到。只是迷迷糊糊看见她张嘴说了些什么,听不清了。
我看见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诺大的宫殿又剩我一人。我也转身离开了。
我走在小路上,泥泞拥抱着我,花瓣包围着我。我来到她面前。
空无一字的石碑,冰冷刺骨的温度。我抬手抚摸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斟酌了许久,我还是开口了。
“我必须成为国君,因为这是我的责任,我不可以强加到常安身上。放弃了你,我很抱歉。”
“这两年来,我老是梦到十五岁的我追了上去。大声喊着,一点都没有平常的样子。可不管我怎样追,不管怎样喊,那辆马车都没有停下。马车里的那个人,始终不愿掀开帘看我一眼。”
“我坐在龙椅上,分神时老是想着你的事。想你的笑,想你的唠叨。我看着朝中那么多人,城内那么多人,可却偏偏少了个你。”
“我不止一次的想。大家都有自己的世界,大家都能留住自己的幸福。”
“…我好不甘心。”
“你终究还是改变了我。”
“我的心…一直都有你的独席。”
“我爱你。”
这是我第一次向她清楚的表露心意,可这样的话,却是再没人能回应了。
我掏出一把刀,用力握着刀柄,在那空无一字的石碑上刻画。
‘十七的太阳’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日子,我却感受不到丝丝暖意。是了,我的太阳已经睡了。
再也不会升起。
12
这是我做出最任性的决定,我把位子让给了常安。如今她十七了,朝中大臣也多赞赏她的能力,百姓也爱戴她,就像儿时一样。
我累了。自从知道她去了的那一天开始,我的心就再也不能维持秩序。我再也不能借着安抚百姓是给她一个好的生活氛围为由,刻意忽视藏在我心中的滚滚波涛。
我没了借口,就像十五岁那个晚上一样。所以我赴了她的约。
常安不想让我走。“如果我以帝王的身份命令你,待在我身边呢?”我笑看她,没说话。
“就把对众生的爱,当成是爱我吧。”
就像我做的那样。
常安没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太自私了。”
“不,我只是在后悔。”
我有点不解。
“如果早点知道你也会变得只爱一个人,我就…”
“姐姐,你老说你和父亲是一样的人。”
“你们不一样。”
常安接着说,“我和阿弦让你这么辛苦,真的很抱歉。”
“所以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去爱你想爱的人。”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姐姐,你自由了。”
13
十九岁这一年,我离开了皇宫。
霜月吵着要和我一起离开,我只是摇了摇头。她给我准备了一大堆的行李,我却什么也没带。只带上了第一次见她的衣服。
太小了,我再也穿不上了。
塞外真的很远。我这样想着。颠簸的马车晃得我难以安心,那个时候的她会是什么感受?没人可以告诉我。
终于到了,我冒着雪登上了山。
“真的很美。”
“你肯定是极为喜欢的。”
“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折上一枝,然后插在瓷瓶里,红着脸送给我。”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一年,她第一次羞红了脸。
那样的情景,我居然再也看不到了。
我伸手折了一枝梅花,霜雪落到我的手腕,我看着冻红的手与鲜红的它。下意识地往旁边递去,没有人来接。
我终于承受不住了。瘫坐在地怀揣着那枝寒梅,任由大雪滑落成滴。
你欠的寒梅我收到了。
那我欠的我爱你,你可曾听到?
14
我把旧衣和那朵寒梅埋在了树下。起身凝视了许久。
这里葬着一份稚嫩的爱情,这里埋着十七和她的阿弦。
我望着雪白的谷底,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临走前,常安为我安排了新的身份—江清安。她告诉我,如果我真的想走,那就走远到没有莒洲人的地方。“可姐姐你要记得,这里永远都有我在陪你。”
“我会一直在这里。”我点点头,拥抱了我的小妹妹。
远到没有莒洲的地方。我只想到一个。
我靠近崖边。“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就试试以江清安活下去吧。”
“作为江清安活下去,作为不是阿弦的十七。”我回头看向墓地。
“就让我对你自私一回吧。”
跌入谷底刺骨的湖水时,我在想,我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望向朦胧的湖面,终于再次看到了点点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