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上空彤云密布,阴风呼啸,自日中时分开始便又冷了几分,及至暮时,便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鹅毛似的雪片从空中飞落,没半个时辰便盖得城中屋瓦一片白,上清观矮山的劲松之上更是堆叠了一丛丛的雪,远远望去竟似雾凇沆砀。
这是谢危最厌恶的天气。
在这雪冷的夜晚,谢危凝视着萧远轻轻一笑,却是好看得过分了,也不知更像天上的神,还是幽暗里徘徊的鬼魅。
谢危人人都唤他‘定非公子’,倒是令谢某想起前阵子勇毅侯府一案,那燕牧与天教来往的密信中曾提起贵公子踪迹,倒似乎还活在世间一般。
大冷的天气里,萧远额头上竟冒出了汗,心神大乱之下甚至都没注意到谢危那凝视的目光。
萧远世间同名同姓之人如此多,或许是个巧合吧。
谢危我方才去看了一看,这位‘定非公子’虽是个不成器的架势,可观其眉目,与您的眉眼却有三四分相似呢。
萧远什么?!
谢危这不是个好消息吗?
萧远本公只是不大敢相信罢了。
谢危只觉得可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清楚地看着萧远脸上恐惧、忌惮、杀意、心虚等情绪一一闪过。
谢危此事若是真,少不得要恭喜公爷,贺喜公爷了。定非世子大难不死,公爷后继有人,当时萧氏大有后福啊。
又是一阵风吹来,谢危身子发冷,咳嗽了起来。
谢危风冷夜黑,公爷见谅,谢某近来受了风寒,不敢久待,先告辞了。
萧远谢少师慢走。
谢危也不问萧远还要在这里站多久,掩唇又咳嗽两声,便由刀琴撑伞下了台阶,往自己房内走去。屋内灯火通明,烛光洞照。
谢危在靠窗的罗汉床一侧盘腿坐下,唇边竟浮出了一抹嘲弄,末了又成了一片冰冷的面无表情。
顾星然谢危!
剑书自随身带来的匣子里取出一只玉瓶来,倒了一丸药,端了一盏温水,递过来,正要服侍他和水服了那丸药。
顾星然你生病了吗?
谢危你过来做什么?!
谢危的声音里,隐隐透露出一丝责备的愠怒。
谢危接过药丸服下,脸色依旧苍白。
谢危出去。
顾星然哦。
谢危没说你。
你与剑书都怔愣了一下,随后剑书离开,临走时还‘贴心的’把门关好。
谢危过来,我看不清你。
顾星然不点灯当然看不清。刚刚还觉得我不该来,现在又要人过去……
谢危这两条腿若不会走路,那不如找个时辰帮你锯了吧。
谢危笑着说这话的神情,只觉他话里有十二分的认真,且还有一点子隐约压抑的怒气,哪里还敢有半分磨蹭?走到了近前去,可仍旧隔了两三步远。
谢危来。
谢危向你摊开手掌,那手指指腹上还留着白日里紧扣弓弦所留,你怔怔看着。谢危终于生出了几分不耐烦,面上所有的神情褪去,一把将你的手拽了,朝着自己身前拉来。
你毫无准备,没有站稳。谢危盘坐在罗汉床上,位置本就不高,脚底下一绊,便跌坐在罗汉床前搁置的脚踏上,抬眸正对上他的脸。
如此近的距离,莫说这辈子,就是加上前世也没有过啊。
他手掌却是冰凉的,抬了来搭在你的面颊上,微微俯身凑近了来看你。
谢危这一张脸实在是无可挑剔。长眉凤眼薄唇挺鼻,连那眼睫投落在眼睑下的阴影都仿佛经由天人笔墨细细描绘,让人生不出半分玷辱之心。
可大约是凑得近了,一眼撞进他眸底时,竟见他瞳孔里仿佛有一层阴翳。他极其认真地看着你,目光锋锐得像是刀尖。
微凉的指尖,掠过你的脖颈,激起一阵战栗。
顾星然谢、谢危…
谢危藏在皮囊深处的恶意悄然溢出,于是用了力,压在伤口上压得疼了。
谢危倘若此次不是我,你死了十回也有余了!
顾星然是啊,还要多谢您救命之恩。
谢危你去寻了张遮?
顾星然你怎么知道?
谢危你的事,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谢危你去寻他拿‘度钧山人’的密函,为了他还是为了我啊?
那你与张遮说的话?你努力压下慌乱的心绪,带着几分试探开口。
顾星然你不是什么都知道?
谢危手下怕被发现,离得太远,没听见内容。正好趁此机会,你给我复述一遍?
顾星然不必了吧。我自然是为了您啊。您放心,您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报答的。
谢危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谢危好啊,不如现在就试试?
顾星然试、试什么?
谢危的手从你的伤痕处滑离,继而悄无声息地探向后颈。忽然,他施力一扯,你瞬间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他贴近。
他的唇措不及防贴上来,埋头在你的脖颈间轻吮舔舐。
你的脸腾得一下红起来,整个人都要‘熟’了。
顾星然谢危,你冷静点,放开我。
谢危夜半三更,孤男寡女,你送上门来说要报恩,谢某非圣人,岂有不收之礼?
顾星然我只是看下雪了,担心你想来看看而已!
谢危的动作突然一滞,偏头看向你,随后轻轻蹙眉,才略略松手,正襟危坐,声音却越见冷酷。
谢危回去!
顾星然可你……
谢危快点!
顾星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