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窈娘的无情鞭笞下,周曜这个死心眼还是暂时答应了迂回之策,先假意屈从,再伺机而动。
但他心里无时无刻是不计划着逃跑的。
他野心还很大,想带窈娘一起逃出魔窟,想带所有人逃出生天。
窈娘时常后悔买了这个书呆子,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日日被罚饿肚子,总是要她接济。
要不是他能讲一些故事给她解闷,她可要亏大发了。
当然,他要是再少说一些痴人妄想的废话就好了。
什么兼相爱,什么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真是读书读傻了脑子,满口胡话。
窈娘惯是把周曜那劝人向善的话当耳旁风的,如果不是某天她突然心血来潮,产生了带他帮离开春秋道的冲动,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把这些如空中楼阁的漂亮话放在心上。
那天,住在她隔壁床上小姑娘死了,被破草席一卷,丢去了乱葬岗。
她突然齿冷,手里的馒头怎么也啃不下去。
人命不值钱啊。
可她不想死。
不想连个破馒头都吃不上,不想抛尸荒野,不想死后还要被阴鸦野狗吞吃,成为一摊恶心的烂肉。
“周曜,我带你走。”
许是被周曜洗脑久了,窈娘竟不甘心再这么狼狈这么不体面地死掉,她第一次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如果官府真的如同周曜说的一样公正。
如果世道真的如同周曜说的一样清白。
那她也能从生不如死的折磨中脱身,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她和周曜其实都是一样的聪慧,两个人研究了几天,就摸索好了这个春秋道据点的换防规律。
她武功高,跑得快,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带他逃出了暗场。
周曜去府衙敲堂鼓鸣冤。
沉闷的鼓声在死寂的夜里尤为清晰明显,还带着莫名的惊悚。
差役骂骂咧咧走出来了,杀威棒就要往周曜身上砸。
周曜说了什么,那人动作僵住,而后迅速跑回了府衙,慌慌张张。
窈娘藏在巷口,周曜对她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觉得他是在笑的。
很快,府尹带着十几个衙役鱼贯而出,黑黢黢的人影将周曜包围,裹挟着他入了府衙。
大开的府门黑洞洞的,像是凶兽贪婪张开的巨口,一但踏进去,就会被生生嚼碎,尸骨无存。
窈娘瞧着周曜单薄纤瘦的背影被渐渐合上的府门吞没,心头突然咯噔一下,无法形容的恐慌席卷心脏,如同不详预兆。
一刻钟、两刻钟过去了,府门突然裂开一个小缝,一个差役鬼鬼祟祟飘了出来,匆匆某个方向跑去。
那个方向是——他们来的方向!
是暗场的方向!
窈娘差一点惊叫出声,捂着嘴抖成筛子。
某种可怕的可能在脑海里形成,叫她毛骨悚然,心如死灰。
她最后看了一眼紧紧关闭的府门,不顾一切往回跑,不敢回头,只是跑,拼命地跑!
她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原路返回。
如果那个猜测是真的,官匪勾结,她一个没有身份文书的流民,又该往哪里跑?她连城门都出不去,也不会有人收留。
不幸中的万幸,她赶在差役之前跑回了暗场,又在据点警戒前穿过防守的漏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从没有哪一刻,让窈娘觉得如此心慌恐惧,衣服都湿透了。
就像在和死亡赛跑。
她快速换上干净的衣服,双目无神坐在床前,心有余悸。
如果……如果周曜真的被抓了。
如果……如果他告发了自己……
她就矢口否认,然后……杀了他。
别怪她,她只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