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是我半夜起床随便写的,所以会有些错别字,就请见谅
那时是黄昏,机场看起来既开阔又平旷。我在大厅里逛了逛,最后买了一些糖,用棕色的纸袋包好,回到候机室。园站在巨大的窗户边往外看,等着我。我走过去,告诉她飞机延误的消息,并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
“好啊。"她很欣然地说,“既然时间还早的话。
我们随意地在一家餐馆坐下。 “我买了糖。”我说,“你想来点吗?”
“太好了。”她笑了。
重新围坐在餐桌前吃糖几乎让我觉得难过。当我们还在博伊尔舍的时候,总是期待星期六的夜晚,那时琳小姐回来时总会带给我们一些糖果。围在桌前,在餐后,我们先是小心翼翼地拆开糖纸,用舌尖舔干净.上面残存的淡淡甜味;随后便把它们整个的吞进肚里去了。那时园总想从我这里拿走几个。我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这个。我想她真的很喜欢吃糖。不过也许所有人都是这样。
“你现在好些了吗?“我说。
“好多了,谢谢。”她说,“其实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没抱太大希
“你这次回来是做什么?”
“我现在还不想说。”
“好吧。希望这里没让你太失望。”
“当然。这里几乎没有变过。还是老样子。”她说,“除了博伊尔舍操场旁边那几棵树。我碰到了几个小孩子。他们说大概是两三年前,操场扩建,那几棵树就被砍掉了。
“哦不,这太糟糕了。”我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冬天?好不容易下一次雪。其他人都去打雪仗了,就我们跑到树下面玩。”
“当然了!当时我让你帮我摇树。我抬着头,树上的积雪掉下来。我们的衣服上全是雪,就像公主。”她把一颗糖放进嘴里,充分咀嚼,咽下,“以前晚上我们经常-起去那散步。”
“那时候你总想着怎么溜出去。” 我说,“以前有时候我挺生你气来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因为那时候你身边总是围着一大群别的孩子。”我说, “而且后来我也理解你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能给我来杯水吗?”园转过身去朝一个服务员说。她正在和收银员讲话,笑得流出眼泪。“白水就好,谢谢。’
“真遗憾这次行程我没多陪你一点。最近我实在是太忙了。’
“没关系,你能来送行我已经很感动了。”她说,“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我真的很抱歉。收到你的消息我就来了。我真想再多陪你一会。”“没关系。我已经很感动啦。“她很照顾我。我没让她再说下去。"在那边你过得怎么样? "我说,“你每次寄给我的书我都读了。译得真好。你以前就很喜欢外文。”
"谢谢。”她说。 我也很照顾她。她没让我再问下去。
我们吃了饭。过了一会儿后她说:“你的眉毛,缺了一块。”“嗯。”
“他还打在你吗?”
“不用担心。那是以前留下的。”我说。
“你真该早点离开他的。看看现在一切都变成了什么样!”
“以前我很爱他。”我说,“那时候他为我和其他人打架。他可以为了我爬到风车上面去。他还给我写了好多诗,虽然是小孩子的诗。但他是唯一-个 会那么做的人。”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遇到了一些问题。他喝酒。可不顺利的时候所有人都那样。
“你真蠢。'
"是啊,我也这样想。”我说,“我们别再吵架了,好吗?”
园沉默了一会,还是叹了口气,说了声"好吧”。
无论怎么说,我可不能责怪她。就像她也无法责怪我。毕竟我们是这种人,所以脆弱一点好像也没关系。她必须承认生命中有些事情永远不会过去,当然我知道她从不甘心。
曾经某个下午,活动时间里,一些孩子围着我,我抱着头,蹲在图书馆的地板上,等待一切过去。他们离开后她开门进入,之后我们- .起从窗户离开。我们经过一条长而窄的甬道。那里挂满了换洗的衣裤,因此照进来的阳光都被折得五彩斑斓。她走在前面,一手有劲地握紧我的手腕,一手拨开挡在前面的内衣裤。她走得很快,脚步轻得像猫,在阴冷的瓷砖上好像没有一点声响。我开始哭,她的手握得更紧,指甲陷入我的皮肤。她的力气很大,小时候每次争零食时她总能胜过我。她走得越来越快,不回头地开始骂我。可是我只是颤抖地跟在后面,盯着地板,啜泣不止。
吃过饭我们回到候机室,她的眼睛已经不红了。“所以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我说。
“其实这也不是很难猜。毕竟你那么了解我。”
“所以,你找到他了?关于你父母的那个?”
“是的。凶手。他死了。半年前。”她叹了口气,有点恼怒地看着我,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
“天哪。” 我说。
她看着我,等着我说点什么,但是我想不出来。最后她有点无奈地.开口:“其实我也没想过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毕竟我最后是在精神病院找到他的。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在乎了。”
“但是你以前很在乎。”
“是啊。”她抬头看了看屋顶,“你呢?你不打算找凶手了吗?”“他们是自杀。你忘了? "
“这样更该去找,不是吗?现在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死了。”“我不在乎。我累了。为什么我们不聊点快乐的事呢?明明以前很快乐的。”
"那是真的快乐吗?”园看着我。
“你不快乐吗?
“那时我们很容易被满足,但这不意味着这样的生活就以足够。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在害怕什么。你好像躲在什么东西后面,只有这样你才能得以存活。但是你用于藏身的东西看起来是那么不堪一击,比如你的那种微笑,那种一碰就会灰飞烟灭的快乐。”
那天离开图书馆以后,我和园来到漏水的、湿漉漉的停车场,那里空空荡荡,灯光像是银色的鱼鳞。我们先是找了块地坐着,然后站起来,园揪住我的衣领,朝我叫喊,将我推倒。她开始尖叫、嘶喊、甩着手,质问:“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为什么不站起来?”然而我只是坐在那,瞪着她,像一条濒死的鱼。我们都哭了。最后,园绝望离开,留我一人坐在那里。她推开门的时候有一片光扫了我一下,但很快一切便重归黑暗。
“我们不要再吵了。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
她耸耸肩。我们看了看时间。快要登机了。我们又聊了些别的。“我们以为自己很不幸,但其实也许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
她问我还记不记得有-次我们躺在草地上时她告诉我的故事。那时她很小,从院子回家时她看到母亲和其他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拥抱在一起,电视机开着。那时她离开了。
作为交换我仍告诉她小时候我的父母总是吵架。当他们开始争吵,我就躺在床上,用我爸爸的旧听诊器听自己的心跳。她叹了口气。我没告诉她那时我曾感受到平静,因此学习忍耐像是生长;像是鲜血,被裏挟在新陈代谢中急速下冲,一点一滴,渗透生命。
说完这些她该要登机了。她站起来,我们拥抱了一下。她看了看窗外,脸被蒸成橙色。.
“黄昏很漂亮。”我说,“还要点糖吗?”
“不用了。”她说。她已经过了吃糖的年龄了。“我走了。”她挥了挥手,随着人流离开。
我发现还有好多话没有告诉她,我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有的东西对他人而言,一旦失去了,就永远地失去了。那些我从来没有得到的东西。可我已没有更多时间再用于分辨,什么只是贪心的作用,而什么又属于我本该拥有的事物。人生苦短,我们已浪费了太多光阴在追溯我们的源头。曾经我们相信:或许人存在于世,生来便有快乐的天理,而只要真心寻找生命的答案,一切便会迎刃而解。可是这些年来,我越发感觉到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一点慰藉就已足够支撑我们得以存活。世上还有许多理想主义者在为真相奋斗,但我已没有更多精力再去冒险了。若学会忍耐和接受,能和自己和平相处,我就不奢求更多了。
之后我驱车回家。途中我经过博伊尔舍。褐色的塔楼还立着,钟声正好响起,欢笑就像枪响。那是我们曾经的乐园--我回想起那时我们共同迷恋的齐柏林飞艇,那些挂满褪色海报的房间,那些稍纵即逝的幻觉。我们曾如撼树蚍蜉,将回忆紧攥于双拳,如同小时候将糖果捏在掌心那般,哪怕它们融化。可是我们已没有更多时间.了;纵使时光流逝,悲伤不曾减少,而生命无以承受。最终,一切都开始向前狂奔,追逐地平线日益远去也都逐渐离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