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翻到以前写的原创小短篇,感觉还算看得过去,放上来存个档。
*大概是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
我曾经有一个哥哥。
或许,他去了非常遥远的地方;或许,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时至今日,我仍然记着那天的场景。
一场秋雨一场寒。那是九月的一个傍晚,空气在雨后染上轻薄的凉意,就像泡过水的丝绸覆在寒毛上,河岸旁的青草清透得宛如玻璃纤维在毛刷的打磨下又润又滑。
我与哥哥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排走在一起。他肩上背着一个书包,手里又提着我的书包,而我哼着从车站里听来的流行曲调子,十分轻松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这于那时的我们而言,不过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放学路上的时光。
这里虽然是都市里的区域,但却如同郊外,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高楼大厦的影子,周遭的人造建筑,充其量只有人行道、桥梁与路灯。
因此,天空格外高远广袤,黄昏的晚霞如同打散的蛋液般浓稠地淌到地平线上,而桥梁则像是盘子将霞光盛上。
这么想着,肚子很容易就感到饿了。
我看得走神了,一不留心踩到了水洼,而哥哥仿佛早就知道似地立即拉住了我。
我将视线转到哥哥的脸上,最终落到那双熟悉的双眼中一我看到了盛大而绚烂的橘红霞光。
这并非是比喻,我可以发誓,我确确实实透过哥哥的身体,看到了他背后满天的彩霞。
啊、哥哥的眼睛,忽然变得透明了起来。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那是肉眼可见的透明,不是空无一物的透明,而更像是毛玻璃抑或薄雾。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脸上毫无掩饰的错愕表情,哥哥从小时候起,就说我的脸上藏不住任何东西。
哥哥的身体没问题吗?是我出现了幻觉?还是某种灵异现象?
“你果然注意到了吗?”哥哥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哥哥说他开始做梦了。这当然不是指他以前没做过梦,而是开始做一个连续的、真实的梦。
那是一个怎样的梦境,我无从得知,因为哥哥没有告诉我,而是沉默了良久。
然后他说:“你相信吗?我要变成神了。”
"神?土地公公吗?”
这句话实在是令人无法理解,我绞尽脑汁才找出一个和神挂钩的字眼。
然后哥哥摇摇头说,是"神”这个“概念”。
"是管理这个世界的法则的神,硬要说的话,就是上帝吧。"
那是超出一切认知之外的存在,当然,也远远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因此,我露出了相当蠢的表情,嘴巴像吞了一只青蛙似地大大张开,大脑一片空白。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我和哥哥一直是随处可见的关系不错的兄妹罢了,哥哥温柔而可靠地照顾着我,偶尔小吵小闹,但总归而言极其平凡。
而且我眼中的哥哥,一直是认真且诚实的人,他是不会无缘无故开这种玩笑的。
"啊--痛痛痛! "脸颊.上传来被哥哥掐住拉扯的痛感,我这才回过神来。
哥哥说,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是自发形成的,因此缺少神明的管理,然后这样的世界似乎是选择了这个时间点的哥哥,想让.其成为管理世界的神。
我和哥哥并排走着,在听得一知半解后终于说出了心里的疑问:“那哥哥变成神明大人之后,会去哪里呢?”
哥哥的眼睛部分依旧是透明的,但我却可以通过他的视线感受到悲伤的情绪。
“我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听到这样的话之后,我的心脏也变得难受起来。
一旦想到没有哥哥的未来,就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寂寞与悲伤。
为什么会是哥哥呢?
哥哥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低落,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发顶道:“不会这么快的,你看,我现在变得透明的部分还只有眼睛吧?”
"嗯。” 我握住哥哥的手,自柔软肌肤上传来了令人安心的温暖。
这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除了我之外,谁都没有发现哥哥眼睛的异样,回家后父母也如往常般招呼我们吃饭,第二天邻居和同学也是很普通地打了招呼。
无论是父母还是朋友,谁都没有发现哥哥正在不断消失。
如果不是哥哥说过的话,我恐怕会以为是自己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这变成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就像是小时候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玩耍基地一样。
随着时间推移,哥哥身上透明的部分正在逐渐扩大--鼻子、嘴唇、胸膛、躯干,并且雾气也愈加稀薄,总有一天,哥哥会彻底.消失不见吧。
但是那时的我,天真地认为还有很久很久。
我们追逐着十一月的尾巴,换上了毛衣与厚实的外套。
最近就连哥哥的存在感也变得稀薄了,或者说,哥哥的存在本身正在被抹消。
比方说,妈妈做饭的时候总会忘记哥哥的那一份,邻居看见我和哥哥的时候,也只会跟我打招呼。.
“不会感到寒冷或疼痛,也没有生理需求,所以并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已经消失了2/3身体的哥哥如是说。
哥哥果然越来越像神明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感到焦虑,我担心自己在某天也会忘记哥哥的存在。
我不止一次地发问,为什么会是哥哥呢?
“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也会一直看着你的。”哥哥总是用这种轻松的语气安慰我。
这种说法就像是”人死后会变成星星”一样,只不过哥哥没有变成星星,而是变成了比星星更遥远的存在。
当天空飘落第一粒雪的时候,哥哥只剩下轮廓了。
清晨起来的时候,窗外凝结了一层冰晶,冬天的阳光略显苍白地透过冰晶折射成美丽的光线。
以前我和哥哥很喜欢玩在玻璃窗上哈水雾画画的游戏,我忽然感到怀念地哈了一口白雾,然后用手指在上面写下哥哥的名字。
哥哥也学着我的样子在旁边哈了一口白雾,然后写下我的名字。我笑了。
即使哥哥变成神明了,还是我的哥哥啊。
写着哥哥的水雾上方因温差流下了水滴,滴散了哥哥的名字,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东西。
我一直保持着站在窗前的姿势,好像失去了什么似地感到一种茫然失措的怅然,玻璃窗上只有我的名字还顽固地留着。终于我在妈妈的催促声中拿着书包狂奔出了家门。
哥哥消失了。
无论是家庭照还是手机里哥哥的号码,全都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了。.
我变成了独生子。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