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似乎终于有了点反应，一个人的死亡也只让她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要起身，但最终还是雷打不动的坐在驾驶座上。
因为有人动的比她更快。
车辆最后一排最左侧有个人站了起来，走到后排座位的中央过道，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断了的脖颈。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穿着黑白色调的一身休闲装，一头长发梳起了一部分，像个公主头，剩下的散落在背后，长眉杏目，仿若手持书卷的白衫儒生，是个温和又内敛的长相。
那女孩盯着无头的人的脖颈看了半晌，随后轻轻抬起手，食指在自己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您好，不知道需不需要自我介绍，但是我冒昧，便先行一步了。”儒生女孩笑了笑，开口道：“我叫林语落。”
精神力在脑海里构建的临时群聊里，接连响起了几条消息声。
许云初：......
穆青：......
李安落：......
陈星：......
许云初：......真有你的，班长。
这站出来的儒生女孩正是言鞘，而林语落自然不会是她的名字。
这名字的主人，其实言鞘目前为止是并没有面对面见过的。
此时说出来，是有连蒙带猜的成分。
眼前这个无头的人在杀了一个人后，身上的那片黑色的淡淡光芒更盛，几乎要布满整个车辆内部。
但一触及到车上冷气开得旺的地方，黑光便缩了回去。
这黑色的淡淡光芒，和之前陈星身上的青光、遇忱手掌里泛起的黑光，是同一种物质，被称为冥气。
冥之一字，原指迷信的人称人死以后进入的世界。
而现今一部分人口中的“冥”，也顾名思义，如果要用一个通俗点的解释就是人们口中的鬼魂。
万物有灵，众生平等。
神、仙、佛、魔、精、兽、妖、怪、鬼、人，其实说不上谁更强一些，谁应该高于谁。
人类的潜力是无限的，而这份潜力被人们利用甚少，大部分人的大脑都只使用了百分之三，即使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也只是潜力使用的比旁人多而已。
身体也一样，如果能激发出全部的潜力，人类未必不能达到非人的程度。
“冥气”便来源于人体内的的潜力，是人类本身就拥有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是人身上的反而要取字“冥”，是因为这种东西所有鬼都有，而且顺口，还挺好听的（
再加上潜力是源自于身心的力量，能促使人们在短时间激发出体内潜力的除了意外事故就是非人之物了，“闹鬼”自古以来都在其中占了极大的比例。
一来二去，“潜力”这种东西便被称为冥气了。
唯一的不同是鬼魂身上的冥气都是黑色的，人类阴差阳错获得的则是五彩斑斓的黑或五光十色的白。
而这类被激发了潜力，拥有了冥气的人类这个群体在这世界里被称为、或者说是自称为修士。
现今大部分没有经历过真正闹鬼的人，都是不知道鬼魂和修士的。
万千鬼魂混迹在人间，藏身于人前，在一些不会有人刻意去关注的小角落里，有许多跟鬼魂有或深或浅的关系的地方。
比如鬼商场，鬼公司，鬼小区，鬼医院，鬼地铁，鬼公交，鬼电影院......
又比如......
那无头鬼魂身体忽然战栗起来，彷佛在本能的恐惧些什么。
如果他有头，脸上或许是疑惑和恐惧交织。
言鞘见状又上前一步，耸了耸肩：“前面最多两公里，就是九中。”
无头鬼魂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字眼，言鞘上前一步，他就颤抖着后退一步，整个车子随着他的颤抖也跟着抖了起来。
李安落在言鞘精神力里打岔：“不会吧不会吧，我们学校名声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不至于吧？”
无头鬼魂已经接近车后门，而车内剩余的六位乘客都跑到了前门挤成一团，盯着他，只怕是在祈祷这玩意别过来。
先前那让司机开门的年轻男子的尸体就在他们脚旁，但现在大概是恐惧得紧，没人去管，甚至慌乱间还有人踩到了尸体的手臂和衣服。
被一群四个大人挤在中央本能护住的两个孩子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有个小男孩还是拉了拉最初尖叫的那个年轻妇女：“妈妈，后面那个叔叔为什么在往我们这边走啊？”
“妈妈，为什么你们都挤在这不动啊，我们不回家了吗？”
“妈妈，旁边那个哥哥为什么躺在地上啊，车里好像开空调了，地上很凉的。”
为什么啊。
言鞘其实有的时候——就比如说现在，也挺想问的这四个字的。
为什么啊。
也不知道是在问谁，问旁人、问老天爷、问自己，最终得不得的出来答案，是在思考人生的真谛，忍无可忍的对谁发一顿火，还是单纯的在为旁人鸣不平，其实都差不了太多。
所有人都拼了命想要跑的时候，只有这人知道冲司机喊一声开门，让所有人出去。
他说后面有学生，车里有孩子。
为什么总会有人只是单纯因为运气不好，恰巧赶上了所谓意外事故，就这么死了啊？
而且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会被他们碰上？？？
还有为什么每一次都是最先出来说了话的那个人先死？
为什么鬼魂一定要杀人，为什么嘴上都说众生平等人类却依旧最弱，为什么潜力一定要被称为“潜”力......
这里不是学校，此时也不是课堂，最前方驾驶座的位置上也没有老师来回答她恍然出口的为什么。
车辆内的黑色光芒随着无头鬼魂的退后在一点点撤走，而另一片不知何时出现的光芒送了它一程。
那是一片淡淡的紫色，温和又浓厚的力量，不容抗拒的把无头鬼魂推下了车，弥漫在车辆中的黑光也随之散去。
这一推，后门的车玻璃应声而碎，车辆还在行驶中，无头鬼魂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乘客的视野中。
“停车。”没等言鞘想说，李安落便先开口。
司机听了这句话，过了几秒，公交车终于在路边停下。
车上的乘客皆争先恐后的逃离了这辆车，有人往这边的方向看了几眼，下了车后都飞奔似的便离开了。
车后排四人也早已从座位上起来，和言鞘一起走到驾驶座旁。
言鞘克制住自己想把司机拉出来的动作，缓缓蹲下身，伸出手，一一将年轻男子尸身还睁着的两只眼睛的眼皮拉下来，摆出一种安详阖眼的假象。
这人看上去比她想的还年轻一些，最多二十四五岁，看着装和气质大概是学校的体育老师一类的。
这样的人，确实应当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行动力强，所以第一个站出来。
和学生相处得多，所以最先注意到的或许不是老人，而是学生和孩子。
那双眼睛，原本也许应该是明亮又炙热的。
现在只余空洞和一点点的疑惑——是大部分人在未知事物导致的意外死亡前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个眼神。
这是他们对背叛了他们的世界最温柔的惩罚了。
这样的眼神，大部分人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看见，如果有的话，一次就够了。
言鞘也轻轻闭上眼，周身的淡紫色冥气一阵阵涌出。
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这次她会把所有因执念逗留人间的鬼魂都驱散，所有带着惩罚意味没来得及安心的眼睛都阖上。
那年轻男子的尸体上有淡淡的魂光汇聚，在自己的尸体上凝聚出了一个透明的人影。
言鞘凝视着这个人影，似乎想记住这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鬼魂。
年轻男子的魂魄由于新生，意识或许还在混沌中，脑海里一遍遍循环播放的都自己死前死后的每一幕。
车内沉默了许久，然后年轻男子终于像是一场大梦恍然惊醒，徒然恢复了神志一般，看向自己面前的言鞘：“你是叫......林语落？谢谢你。”
言鞘：......
穆青：......
许云初：......
李安落：......
陈星：......
言鞘：......不是，我......
还未等她自打自脸，那年轻男子的魂魄便如同烟雾一般，散了。
散了。
散了。
......这是传说中的......执念散了？还愿了？
......这算是什么哪门子的执念？
言鞘看着刚聚拢的魂魄消失的地方，恍然间才发现原本躺着一具尸体的地方也随着灵魂的消失而空无一物了。
这个她不知道名字的人，最终还是没能等她告知自己真正的名字。
“林语落？”
言鞘被这仨字儿吓的有点条件反射的提高警惕，循着声音来源处，看到驾驶座上的司机终于舍得转过了头，正注视着自己不知道多久了。
那确实是一张女性的面孔，但出乎意料的年轻，没比他们几个大多少，看上去还刚二十岁出头，脸庞清秀干净，五官轮廓却没有多柔和，耳鬓处的刘海下有一点若隐若现的刀削斧凿之感，如果不是正撑着头坐在刚消失了一具尸体的公交车的驾驶座上，这就是妥妥一个高颜值在校女大学生。
司机又问了一遍，但这次已经不是疑问的语气了：“林语落吗。”
言鞘沉默不语。
......
又比如，鬼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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