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云影随着日沉，遮罩寒世的余温，碎枝被风带起，撞在教室的玻璃外侧。
衣弦被十五个人用观看珍稀物种的目光围着，却看不出一点不自在。
“......”半晌后，还是算心打破沉默：“......是不是应该先......给他稍微治疗一下？”
“？这是免费能治的？”沈渐有点匪夷所思，看向陈星：“能治得好吗？这起码是个二品......哦对。”
她又把目光落回衣弦身上：“人都在这了还起码......这位同志，问下啥境界？”
“......”衣弦微抬起头：“......你猜。”
沈渐：......
她反身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濒死的少年：“精神力明显飞跃式高出一大块，这是历过心魔劫的标志，你现在看上去马上得入葬，但实际上你能把我们所有人拉上一起入葬，残余实力起码在一品70%以上，身上没致命伤，左臂脱臼，右腿骨折，腰腹被贯穿，其余都是擦伤刮伤，唯一能导致实力受损的是失血过多......整体境界大概二品40%～70%保底，有可能更高，但总归不会超出二品范畴。”
“......”陈尘微不可察的碰了碰她：“你这应该全是......推测吧。”
沈渐压低声音回了句：“可不是嘛，我要真能准确感应出来还待在这儿干嘛，早去冥圈里当个江湖骗......术士了。”
听到她这长篇大论、还跟有理有据一样的“纯属猜测”，衣弦没回应，低垂着眉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欸呀甭思索了。”沈渐跟陈星简单对视了一下，后者会意，立即开口解释道：“修士的伤势本身可以自行愈合，如果长时间不愈合，只可能是跟你交手的那个人的冥气缠绕在你伤口上，体外的冥气跟体内的纠缠乱作一团，这才导致了伤口无法自愈，这种情况下需要有一个局外人加入，将不属于你的冥气驱逐出受创处，一般需要的条件是控制力强及锋芒不显，俗称......医生，我们班主要是我负责这个位置......我通过我长达九天的治疗位经验判断你现在需要治疗。”
“......”
虽然衣弦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沈渐感觉他心里或许在说“你不说最后一句我说不定就信了”。
衣弦重心微微前倾，似乎想要从地上起身，但肩背忽然一紧，不知道是不是牵扯到了腰上的伤，最终抬手指了指墙壁。
沈渐感觉他伤得可能比自己猜的还重，指尖都在打颤。
“......门外边。”陈尘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言鞘：“四班班长李知闲，班长，言大神，你上。”
言鞘：？
“别上啦！先把这家伙从地上扶起来咱好摆拍！”
“扶个屁！万一一动伤口裂了怎么办？”
“？？？刚刚从走廊回教室的时候怎么没裂？”
“那时没裂不代表现在不会裂！”
“别吵了！你们这样是吵不死人的！”
“......那个，我觉得就算没裂再这么待会也得恶化......”
“英语课代表说什么都是对的！所以都别吵了！”
言鞘在一片混乱中冲陈尘耸了耸肩——我上不了，他们看上去都想自己上。
尽管心里这么想，言鞘还是想了想怎么操作：“......那个衣弦同志，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能的话你先找个地坐下......随便坐，然后所有人保持安静，坐回原位，看这情况四班应该是打算跟我们来个梦幻联动的大洗牌局前戏......”
“他应该还死不了。”沈渐把衣弦轻轻拽了起来，指了指原先5x8教室空出来的那个“后排靠窗的位置”：“来，千古流传的主角位留给你，待会四班如果是要来找茬的按照套路说不定这茬也会找到你身上......”
“沈渐想的好邪恶。”李安落感叹了一句：“深谋远虑。”
“不是。”言鞘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她是想......”
想让那些“不存在的同学”的座位空出来，好歹算个半年陪伴的纪念品。
“我是想让尹老师没有讨伐我们的机会啊！要知道就这一个位置是空出来的......”沈渐拉开自己座位的椅子坐下：“要是尹老师知道我们随意换座位肯定会发火的！”
班里众人在一团乱中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视线都落到了白鹤身上。
高一一班长袖善舞排行榜前五甲，尹老师肯定得占一个名额，剩下的四位爷分别是白鹤、言鞘、陈尘、沈渐。
白鹤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线，冲门外的人保持着十分的温和、友善、平静开口：“有事要说的话就先进来吧。”
门外的人保持礼貌先停顿了片刻，随后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进来言鞘就觉得不对，不管是来干啥的，反正外面的人绝对不是“有事要说”的架势。
有架要打还差不多。
来人面容清秀，还带着点青涩的俊逸，发尾垂落至后颈，眼若夏花，虽透亮却是那种反光的亮，对视久了让人眼酸。
四班班长李知闲，跟陈尘一样，是个非典型学霸。
上次某科期末考试最后的局面就是靠他给四班班里垫底人员集体疯狂提分造成的，以至于一班众人遇见他就会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对付。
李知闲不跟一班的跟他不对付的人不对付，只跟陈尘不对付。
而且还是原因不明的那种。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占了便宜的，要是陈尘也放弃他的英语听力给班里人疯狂补习那还不知道到底鹿死谁手。
但就算原因不明，随着时间的逐步推移，一班的人也不跟他不对付了，就看他跟陈尘不对付。
这就是年级第一跟年级第三的矛盾吗，爱了爱了。
“欸？”白鹤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抬腿往门口走去：“是卓老师找我们有事吗？”
“对对对对。”沈渐在后面低声建议：“现在很明显四班也收到过几天欢乐时光的消息了，这次大概类似于互相摸个底，尽量把话题引走，明面上就咬定了我们不知道这个消息，他......卧槽等等老白先回来，四班来了快二十个人！”
“哈？”一直旁听的言鞘直白地对李知闲开口了：“你不是一个人？”
李知闲看起来有点诧异：“言大神是在人身攻击我吗？”
言鞘：......
我踏马说的是人数！人数！
陈尘在后排终于放下了耳机，抬头问道：“来吧，单挑还是群殴？”
白鹤：？
节奏这么快的吗？刚刚不是还说要和平解决吗？
李知闲看着陈尘轻轻一眯眼，笑了笑：“小姑娘，你还是继续听歌吧。”
言鞘：......
白鹤：......
沈渐：......？
李安落没忍住压低声音隔空怼了一句：“不是？他见过一米八的小姑娘吗？”
许云初也低声问道：“他是不是没带眼镜没认出来学尘？”
沈渐往椅背上一靠，摇了摇头：“肯定是认出来了才会这么说啊，我记得李知闲他不是近视眼啊，就算是的话谁让学尘大佬留长发的......准备开打吧，四班老大这次玩真的，我感觉要死人。”
“什？！”
“我靠真的假的？！”
“......问题就是我也希望是假的，但我从来都不会猜错啊。”
言鞘感觉头越来越疼：“谁会死？”
沈渐目瞪口呆：“这你让我怎么猜？而且就算猜出来了，班长你想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好了。“陈尘打断这边一开始低声结果最后声音直接拔到破音的讨论，他站起身，走到李知闲面前：“你们想想做学术研究，还是武力斗争？”
李知闲笑着回答：“物理斗争。”
陈尘目光微微一顿，下一秒面前人便抬起手，一巴掌打了过来。
陈尘往后撤了一步，李知闲的指尖划过他脸上的眼镜架子，直接飞到了教室后角落。
班内寂静了一瞬。
“卧槽等等这玩真的？学尘度数高吗？？？”
“我刚刚就说了是玩真的了！”
“别打了！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不是？他们真的是来找茬的？九中学生儒雅随和啊！”
“别儒雅随和了！他们再这么物理斗争下去我得需要物理超度了！”
那边还没开打，陈尘就感觉自己已经开始头疼了：“先冷......”
“小姑娘？”李知闲忽然凑近他耳边，打断了他的话，轻声道：“该还债了。”
“我......”两害相权，陈尘还是决定先管自己班里的：“我眼镜平光的，戴着是为了保持学霸人设！”
言鞘感觉头要裂开了：“现在是应该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对啊！现在不应该关心为什么动静这么大尹老师他们还不过......”李安落好不容易扯到了一次正题，把视线移到门口的时候却忽然怔了一下。
教室门外涌进来了十七八个人，手上清一色都拿着......
“菜刀？？？他们这是去洗劫食堂了吗？？？”
“草！食堂大妈还好吗？就算你们手抖我也爱着你们啊！”
“别吵了啊兄弟们，四班这群孙子是真要杀人啊！”
“冷静！往好的方面想，他们说不定是知道食堂今天中午不开门，打算给我们自行做午饭！”
“你等等？”言鞘打断沈渐的胡说八道：“你怎么也跟着活跃气氛了？”
“关键就在于......”沈渐摊了摊手：“我也没别的办法啊。”
“我一开始说，转移话题，是因为我们两班很明显都知道过几天的欢乐时光，我们咬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来找茬的就好，但他们现在菜刀都拿出来了，摆明了就是反行其道，好，你们咬定了不知道，那我们就咬定你们一定知道......一旦开打，按照冥圈的潜规则跟咱这超强的尊严跟班级荣誉感，我们必须迎战，我们只能迎战，要么一起赢，要么一起死。”
言鞘疑惑：“你还有尊严？”
沈渐疑惑：“我其实还是个正人君子的。”
“等等你刚刚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要么一起赢，要么一起死？”
“......”言鞘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大华点：“你说你那作了弊的直觉跟预感没办法准确猜出来到底是谁死了......该不会是咱们全都死了，所以......你猜不出来吧？”
“......”沈渐震惊于她的脑洞：“......不，不是。”
“......那就行，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啊。”言鞘把头转向陈尘那边：“学尘！”
陈尘看着李知闲，微微蹙起了眉。
他五官生的温和，戴眼镜的时候才能让人看上去有几分凌厉，虽然是平光的，但常年戴着现在一被打飞了也多少有点不习惯。
这就是戴眼镜的人就算摘了眼镜也会不由自主的去推鼻梁的情况吗。。。
他听见言鞘在叫他，也知道她想问什么，但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现在这道题：“......班长，我不想努力了，这题你会，你来。”
“不！我不会！我真的不会！”言鞘看着在教室前排整整齐齐拿着菜刀排成一排的四班学生：“这简直就是要命。”
“就决定是你了班长，你一个人上去群殴这一群菜鸡！然后我们加油助威！”李安落是真的不嫌事大，胸有成竹的在后排喊话。
一直默不作声充当“二品吉祥物”的衣弦出来搅浑水：“......按常理......大部分人都认为这种时候理应全员出动，但如果......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思考，那从一开始......就会输。”
陈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那个，伤员话都说不利索气也喘不匀就别掺和了。”
言鞘感觉自己听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刚一品50%不到的人，'出其不意'的上去群殴他们一群人？我踏马肯定是被群殴的那个啊！”
“......班长？”白芜轻声开口：“要不......试试？我们也有十五......现在是十六个人了啊，不一定打不过的。”
“好好好。”言鞘已经听见耳鸣声了，唯恐这群人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语言来呛自己：“这次我挡前面，下次给我换人。”
“好嘞！！！”李安落带头鼓掌：“下次换人！换我们上！！！”
沈渐逐渐觉得他们有问题：“不是？你们还想有下次？”
言鞘没回答，走到教室前排，率先对着菜刀们开口：“我们和平一点吧，石头剪刀布。”
李知闲笑了笑，答道：“好啊。”
言鞘：......
沈渐：......
李安落：......
白芜：......
这踏马是什么展开？
“班长。”算心突然抬手打了个响指，数张塔罗牌从她桌洞里应声飞了出来，环绕在言鞘周身：“你没在害怕，你不会紧张，我知道。”
“......”沈渐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下方，沉默的时间破了历史纪录，抬眼望去，眼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唇齿微启，似乎是轻叹了一声：“你不会死。”
“......”言鞘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没了绕弯子的兴趣，跟李知闲揭了纱：“你们这次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言大神，小姑娘。”李知闲目光交替了一阵：“我只要一个人。”
“我去！”李安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我们班里有你暗恋的姑娘？你不好意思跟卓老师尹老师他们开口就直接明抢？？？我算算，言鞘跟沈渐都狠人抢不到，金城算心那英语课代表不敢抢，桑落老高冷人了，焦映陈星就目测而言也不好接触，都不是暗恋对象的最佳人选......我去等等！所以该不会你喜欢的根本不是位姑娘吧？”
李知闲看着他笑了笑，可能是不知道该回什么话了，所以保持沉默。
李安落自动把他的沉默理解成了默认：“太离谱了你不要姑娘你要公子？嗯......许云初跟穆青的性子都不好琢磨，白鹤白鸽俩人单看着都容易混淆，陈尘是典型的不解风情，齐桉跟白芜倒似乎挺符合这标准的......”
沈渐也看不下去了：“李安，四班老大的意思是他要一条人命。”
“好吧，那这我就帮不了忙了。”李安落闭嘴了，忽然又转向教室前排那一群人：“以后有想调解感情的找我，李大师的讲台永远欢迎你。”
“沈神既然知道我的意思，有什么感想吗？”李知闲饶有兴趣的追问了一句。
“那还用说？”沈渐站起了身：“这种事情当然得让我亲自......”
言鞘恰好接上她的话：“我来。”
“......班长？”沈渐歪了歪头：“Are you crazy ？”
“......沈渐，你说的。”言鞘回头笑了笑：“我不会死。”
“卧槽你居然相信我说的话？！虽然我很感动但你还是先下来吧！！那讲台太高了小心着凉！”
“快别扯淡了！你不是说你说的话都对吗？你不是说你从来都不会猜错吗？所以我信你了啊！”
“放屁！我都是扯淡行了吧！你......”
“别说了！请给我保留一点英勇就义的氛围！我直接大义凛然！！！动手吧！！！”
“等等班长......”金城就坐在前排，下意识的抬起手：“就没有回旋的余......”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离得最近的一位拿着菜刀的忽然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连晃都没晃一下。
金城整个人都怔了一下，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什、......”
“好家伙——”沈渐趁机走上前来，蹲下身看了一眼趴地上的那位仁兄：“晕了，可能是菜刀的柄过于沉重，低血糖。”
话说完了她才反应过来，低声纠正自己：“......不对！刚刚应该落落大方的跟老三哥说'这就是你要的一条人命！'才对，失误了，我的问题......”
金城有点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试探着低声问了一句：“......是沈渐......你？”
沈渐冲她笑了笑，饶有兴趣的晃了晃了食指：“你说呢。”
“嗯。”李知闲点了点头：“那继续吧。”
言鞘面前的人不再理会他们的拖延时间，一句废话没有，抡起手上的菜刀就砍了下来。
她打算从容不迫的摆个poss，再最后留个言说一定得给自己一个烈士名号，并且让九中保险赔偿她父母一百二十万现金......
言鞘没有怀念过从前，因为年轻人畅想未来一向是一件非常美好且值得追忆的事情，但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必须非常、非常努力，才能相信自己是真踏马无能为力！！！
不管是什么时候......
“班长！！！”
身后传来男生清朗的声音，随机一只手以不容置疑的力度推开了自己。
言鞘脚步一错稳住身形，目光投向自己方才身处的位置。
入眼的人一张脸清秀好看，但长相没什么记忆点，属于耐看型，再加上个字也蛮高，打理打理去当个模特都够格。
只是这打理恐怕得花点时间了。
刀刃几乎整个浸入了他的胸口，从背后透出，血是没流多少，人倒跟着越来越透明。
“......李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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