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村里静悄悄
先生们哄笑,是有缘故的。丁老爷与冼老夫子是儿女亲家。老夫子的宝贝女儿冼梅,正是丁冲的娃娃亲!人们笑话冼老夫子包庇自己的未来女婿呢。
冼老夫子文武双全,是全县都数得着的晚清“文武双顶戴”秀才。要不是民国鼎新,冼老夫子恐怕早已飞黄腾达了。说不定还能中个文武两榜进士。民国推翻满清,熙熙攘攘,你争我夺,不顾民生。冼老夫子“看破红尘”,无心仕途,就设馆授徒,教文,也教武。冼老夫子的一手小擒拿,出神入化。
听说丁冲无人敢教,就主动找到丁老爷,把丁氏兄弟招到自己的私塾里。冼老夫子问丁冲:“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丁冲初生牛犊不怕虎,朗声答道:“我长大了,要当将军。不像你们这些穷秀才,酸得要死,百无一用。”
冼老夫子笑道:“小小年纪,大话连篇。你除了顽皮之外,文又文不得,武又武不得,拿什么资格当将军?”
丁冲油嘴滑舌惯了的,平时巧舌如簧,能言善辩。这是第一次没话说了,支支吾吾半天,犟嘴说:“反正我要当将军!”
冼老夫子说:“你真的想当将军?”
丁冲说:“当然是的。”
冼老夫子说:“好,那我就成全你。”
冼老夫子打了一套小擒拿拳,打了一套六合总棍,说:“想不想学?”
丁冲兴奋得跳起来:“我就学这个!”
冼老夫子说:“不行。你没有文化,我不能教你武术。”
就这样,丁冲在冼老夫子门下学习了五年,文武双修,一次调皮捣蛋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丁大成丁老爷异常高兴,给了双倍的薪资。冼老夫子对儿女亲家说:“这孩子,天赋异禀,绝非池中之物。我老夫子的本事都交予他了。将来要成大器,规正路,还需要再拜大师,历练修为。送他去读新式学堂吧。”
于是这亲家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就把十三岁的少年丁冲连“挤兑”,带“忽悠”,弄到县城玉沙城读书去了。
丁冲在冼老夫子的私塾里,跟冼梅是同窗,但两小无猜,并不知道二人是娃娃亲,将来要结为夫妇的。他们以师兄妹相称。丁冲要离开私塾去县城时,冼梅也恋恋不舍,希望“师兄”早点学成归来。后来,老余去县城送学费,才告诉他,冼梅是他的娃娃亲,将来要做他老婆的……
近了,故乡丁村已经横呈眼前!
丁村格局还是老样子。重重叠叠的房舍,自西向东,像一弯新月,依恋在弯弯的坛子河的北岸。河岸上古木参天,绿荫匝地。就在那古老的村落里,有一栋巨大的“四井口”老宅。那里有爱抽旱烟的爷爷,有自己的父母大人,有兄长丁峰和未见过面的嫂子、侄儿。还有有儿时的伙伴小菊、丁木、丁水、丁火,他们是家里长工的孩子……
丁村正了正学生帽,从村东废弃的砖瓦窑厂进村了。奇怪,村子里怎么静悄悄的?
二.村里静悄悄
先生们哄笑,是有缘故的。丁老爷与冼老夫子是儿女亲家。老夫子的宝贝女儿冼梅,正是丁冲的娃娃亲!人们笑话冼老夫子包庇自己的未来女婿呢。
冼老夫子文武双全,是全县都数得着的晚清“文武双顶戴”秀才。要不是民国鼎新,冼老夫子恐怕早已飞黄腾达了。说不定还能中个文武两榜进士。民国推翻满清,熙熙攘攘,你争我夺,不顾民生。冼老夫子“看破红尘”,无心仕途,就设馆授徒,教文,也教武。冼老夫子的一手小擒拿,出神入化。
听说丁冲无人敢教,就主动找到丁老爷,把丁氏兄弟招到自己的私塾里。冼老夫子问丁冲:“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丁冲初生牛犊不怕虎,朗声答道:“我长大了,要当将军。不像你们这些穷秀才,酸得要死,百无一用。”
冼老夫子笑道:“小小年纪,大话连篇。你除了顽皮之外,文又文不得,武又武不得,拿什么资格当将军?”
丁冲油嘴滑舌惯了的,平时巧舌如簧,能言善辩。这是第一次没话说了,支支吾吾半天,犟嘴说:“反正我要当将军!”
冼老夫子说:“你真的想当将军?”
丁冲说:“当然是的。”
冼老夫子说:“好,那我就成全你。”
冼老夫子打了一套小擒拿拳,打了一套六合总棍,说:“想不想学?”
丁冲兴奋得跳起来:“我就学这个!”
冼老夫子说:“不行。你没有文化,我不能教你武术。”
就这样,丁冲在冼老夫子门下学习了五年,文武双修,一次调皮捣蛋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丁大成丁老爷异常高兴,给了双倍的薪资。冼老夫子对儿女亲家说:“这孩子,天赋异禀,绝非池中之物。我老夫子的本事都交予他了。将来要成大器,规正路,还需要再拜大师,历练修为。送他去读新式学堂吧。”
于是这亲家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就把十三岁的少年丁冲连“挤兑”,带“忽悠”,弄到县城玉沙城读书去了。
丁冲在冼老夫子的私塾里,跟冼梅是同窗,但两小无猜,并不知道二人是娃娃亲,将来要结为夫妇的。他们以师兄妹相称。丁冲要离开私塾去县城时,冼梅也恋恋不舍,希望“师兄”早点学成归来。后来,老余去县城送学费,才告诉他,冼梅是他的娃娃亲,将来要做他老婆的……
近了,故乡丁村已经横呈眼前!
丁村格局还是老样子。重重叠叠的房舍,自西向东,像一弯新月,依恋在弯弯的坛子河的北岸。河岸上古木参天,绿荫匝地。就在那古老的村落里,有一栋巨大的“四井口”老宅。那里有爱抽旱烟的爷爷,有自己的父母大人,有兄长丁峰和未见过面的嫂子、侄儿。还有有儿时的伙伴小菊、丁木、丁水、丁火,他们是家里长工的孩子……
丁村正了正学生帽,从村东废弃的砖瓦窑厂进村了。奇怪,村子里怎么静悄悄的?
三.巧遇私刑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是做梦?虽然十余年了,他还是清楚地记得,第一户,是虎老汉的家,第二户,是东子的家,第三户,是更老五的家……村子里没见一个人影,只能偶尔听到几声鸡鸣。
丁冲纳闷了,在他儿时的记忆里,这五月天,除了端阳节,再没有什么敬神祭祖的活动。眼下农忙季节,刚才在地里也没看见什么人哪。人都去了哪儿?丁冲心里一紧,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丁冲在武汉时,就听到了家乡的传闻,白鹭湖匪,经常上岸屠村。离此不远的东村,就曾经被匪首赵老大带人上岸,一夜之间,杀了六百多人。那真的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走过了二十多个门户,丁冲终于看到了一个人。白发苍苍的刘婆婆坐在门口的破椅子上干嚎。刘婆婆至少九十五岁了,已经老年痴呆,神志不清,几乎活在梦幻与真实之间。她完全不认得丁冲了。丁冲问了几句,刘婆婆说不出所以然来。她粗糙的桑木拐杖戳得地面咚咚作响,继续干嚎:“造孽哟,不得好死的,天打雷劈的!丁大仁,赵老大,绝子灭孙哪……可怜的丁当媳妇哎……”
刘婆婆咒骂的丁大仁,丁冲认识。此人是本村丁家族长。赵老大,是白鹭湖的湖匪头子。刘婆婆怎么就跟他们杠上了呢?再往前走,丁冲就听到了不太正常的喧哗声,有吼叫的,有哭骂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撕心裂肺的……丁冲加快了步伐,赶到村里中桥口坛子河边。这里几乎聚集了全村的男女老幼。他们在干什么?
烈日下的坛子河边,远远近近都是人,有些调皮的少年,甚至爬到树上看热闹。河坡下面,有四张大桌子搭成的台子上,身着绸缎单衣,手提自由棍的本村族长丁大仁。他七十岁的年纪,五六十岁的长相,保养得好嘛。只见他摘下纱布礼帽,对着河岸上的人群一揖到地,大声说:“各位父老乡亲,丁村丁氏自一世祖进贤公,从河南开封府陈留县,迁居到此,落地生根,繁衍子孙二十几代,家兴业旺。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有《丁氏族规五十条》托底!古人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的族规五十条,就是规矩,就是方圆!”
站在人群后面,丁冲听出了一些端倪。原来,前晚,白鹭湖匪徒抢掠丁村,丁大富的儿媳妇,也就是丁当的老婆王芸,“与湖匪私通”,按照族规,应该“滚帘插水”。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是轮奸!”
哄笑声过后,丁大仁说:“对对对,是轮奸。她的行为,严重伤风败俗。按族规第六条,应当将王氏滚帘插水,以正门风!八大护法——”
丁冲只听得河坡上八个年富力强的男人齐吼:“在!”他们抬着已经滚成一捆的帘材,从台前走向河水。帘材,是乡下人将结实的芦材杆,截成两米长短,再用五道细绳串联成帘,可收可放。这本来是农家晾晒棉花、肉鱼的工具,现在却成了杀人刑具。
把人剥光衣服,一圈一圈滚在帘材里,丝毫动弹不得,再脑袋向下,插入水中,只怕是神仙,顷刻间也要毙命!这种私刑,类似于别处的“缚石沉塘”“浸猪笼”,极其残忍。
丁冲扒开人群,一声怒喝:“住手!”
四.路见不平
八名大汉,抬着帘材,已经走到齐腰深的水中,站定,只等丁大仁族长一声令下,就把帘材倒竖起来,插将下去。河岸上此时群情沸腾。人们乱喊:“快插呀!快插呀!还等什么?”
丁冲心里十分愤怒。十几年不见,这家乡的人,究竟是怎么啦?眼前分明是在动用私刑,是要将人处死,他们却像看大戏那样兴奋,没有丝毫的畏惧和同情。都是乡里乡亲的,怎么会如此冷漠和残忍呢?他想起了鲁迅先生的小说《药》,看来国人不是身体有病,而是脑子有病!
一个半老女人——王芸的母亲,在河坡下打滚哭嚎:“我的芸儿啊,你的命好苦啊!”
丁冲快步挤到前面,喝道:“族长不可!现在是民国了,你们不能动用私刑!就算此人恶贯满盈,也要交给政府法办!”
此时此地,谁认识他丁冲是哪根葱?
人们齐声叱骂:“狗东西,你干什么?我们丁氏的事,与你屁相干?!滚!”
丁大仁挑衅地打量丁冲,说:“来者何人?我们族中事务,也是你能干涉的?劝你快些离开,免得吃亏。”
丁冲说:“族长大伯看清楚,我也是丁村人士。我是丁冲,冲儿,您不认识我了?”
丁大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丁冲继续说:“我父亲是丁大成,我哥叫丁峰……”
丁大仁“啊”了一声说:“丁冲贤侄,在省城上大学堂的?”
丁冲说:“对,丁冲就是我,我就是丁冲。本来想先回家后再去拜访您,没想到刚进村就遇上了这事。刚才听您说了一番,我也知道了一个大概。我觉得这个王芸无罪呀。她的事,不在族规第六条之列,应该马上释放她。”
人群中嗡嗡嘤嘤的议论。大多数人不相信这个人是丁冲。
丁大仁说:“贤侄此言差矣。丁氏族规第六条,写的明明白白,凡族中与人通奸之女流,一律滚帘插水,以正门风。王芸在前天晚上,湖匪进村抢掠时,与六名湖匪共房。试想,这还不丢人显眼,伤风败俗吗?”
丁村说:“族长大伯请注意。通奸属于自愿,可是王芸是自愿的吗?”
岸上有人答了一句:“她跑慢了,被湖匪抓住了。”
丁冲说:“听听,王芸是被湖匪抓住的,就不是自愿。强奸与通奸,完全不同!咱祖先制定族规是有分寸的……”
丁冲还没有说完,八大护法中有个五大三粗的家伙,不耐烦地骂道:“你这个屌毛,少来这里咬文嚼字的。什么通奸与强奸不同?不都是干男女之间那点事?——少理他,插了,插了!”
好在其他几个护法,没族长的命令,不敢下手。刚才发话的,叫丁虎,是丁大仁的次子。时隔十多年,他认不出丁冲了。
丁大仁担任族长四十余年,这还是第一次执行死罪大刑。不成想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说的话有不无道理。真的有点进退两难。他沉吟片刻,说:“贤侄,请理解一下。现在箭在弦上,怎么收得回来?反正这也是个不干不净的女人了,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也有杀鸡儆猴的效果。”
丁冲知道,稍一犹豫,那个王芸就有死无生了,于是口气强硬地说:“不行!大伯怎么这么糊涂?人命关天哪,不能草率。假如这个人是您的女儿、儿媳,您也会怎么草率吗?要惩罚也还有别的办法,先把人抬上来再说。”
丁大仁犹豫起来。丁冲催促说:“先把人抬上来!”说完,一个箭步掠上高台,掐住了丁大仁的喉头,“不然,我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