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开满橘花的小院子里，绒絮纷飞。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木摇椅上，柔着慈祥的目光放在女孩的身上。枯木的双手合拢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做温柔的祷告。
我举起手，梳理奶奶干净的发丝。
我一笑，不管什么时候她都特别整洁，他人都评论很和善的老人。
韩灰子奶奶在祷告什么？
她抚摸我的耳朵，轻轻说道：“我让老天把福气分你一点。”
我被逗乐了，不知道老人家的脑袋里想什么，不过总是很替人着想。
“老天真该看看，我可怜的孩子。”
我附上奶奶放在我耳朵上的手，手背粗糙，像大山的路，崎岖不平。
韩灰子我很有福啊，还有奶奶在身边。
村里的人都喜欢叫我耳朵，因为我从出生就有一双弱听的耳朵。
不过不是因为没名字，谁会乱叫。
“福？”
“是啊……”
老人突然没了声。
我刚想抬起枕在奶奶膝盖上的头，就被一道天外音打断。
“灰子，灰子！”
主人焦急地呼唤，“灰子，你醒了吗？灰子！”
“灰子……”
眼前的一切消失了。
我的美梦结束了。
才短短的时间，我连老人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记录在脑海。
黑暗中我似乎认命般地大口吸了气，胸腔的慌闷怎么也散不去。
睁开眼，醒来便看见声音的主人。
随着她惊喜的叫声还有浸在水里般模糊的敲击声。
乔帆总算是醒了！
乔帆我差一点就把你往医院送了。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另一张嘴也来了。
乔池行了没？
乔池姐，你几岁啊？
乔池不就帮我打个架，那群逼崽子还能伤到她多重？
我听了就知道是小少爷在讲话，顿时不敢吱声。
乔帆精致的妆容下藏着些娇蛮，拿起怀里的包就朝着她弟弟扔过去。
乔帆灰子晚上还要陪我去逛街！
乔帆她人有事我找谁啊我？
乔池简直服了，手机界面上还停留在game over的惨绩，没意思地扔在一边。
乔池就你事多？
乔池你那么多塑料姐妹随便找一个不就好了？
嗤鼻，满脸讥讽地看了沙发上的人一眼。
乔池找这么弱一女的。
韩灰子……
或许我还能再装死一会。
饶是被他看出了我的意图，跨着长腿径直走到我旁边，踢开沙发边上我的鞋子。
动作霸道任性，捏住我的鼻子像个流氓说道
乔池死了吗？
乔池听见我俩声怎么不说话？
韩灰子小……
乔帆小什么小，他不小了。
乔帆一天天净干些不着边的事，今天的要是被爸知道了你少不了一顿训。
说着矛头就明显对着乔池了。
乔池管谁呢？
乔池不屑地翻个白眼，俊俏的脸上是青春烙印的生气。
乔帆看乔池态度那么差，又数落了几句。
她娇花般的手随意撩拨我杂乱的刘海
靠在我旁边说
乔帆灰子，晚上你一定要陪我啊。
韩灰子会的。
我今天帮小少爷打架，不小心被人推到墙上头撞了个咣当，可能是撞昏头了，眼睛一黑就晕了。
不过我可不会忘记是谁背我回来的。
乔池。
一路骂一路背回他的公寓。
我故意撇开头不去跟乔池的目光对上。我怕他又想出什么点子欺负我。
韩灰子小姐，是晚上七点吗？
乔帆对。
她对我乖巧的样子很满意，涂着闪光的红色指甲，翘着二郎腿，看似不优雅却有独特的抹不掉的豪门教养。
乔帆不过你不用急，我刚真怕你死了。
一边刚打开手机准备再开一盘的乔池笑出声。
乔池姐姐，你命硬啊。
他低着嗓音说
当我反应过来这声音离我有多近的时候，我已经先闻到男孩经常小量喷的巧克力香水。
他就喜欢这些吸引小姑娘的东西。
这个“姐姐”说的应该是我了。
韩灰子谢谢小少爷背我回来。
我不敢起身，因为他跟我贴的很近。
感觉行动被男孩掌握，一丝忸怩出现在我脸上。
乔池谢什么？
乔池不都是——
乔池一家人？
我刚想回复他，他就把我左耳的助听器拿走了。
韩灰子等……
好吧，他总是如此。
不看人脸色，完全凭心情做事。
我看他站起来，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只能逆着光辨认他上下变动的唇形。
他貌似是说——
可惜你就是命太硬。
————————
我坐在乔家的私家车副座上，我瞄了一眼后视镜，乔帆正在补妆。
我看她穿的单薄，又想起今天天气比较凉，嘴巴比脑子快
韩灰子小姐，您这样穿可以吗？
乔帆可以啊。
乔帆怎么不可以？
她笑眯眯地扫了我一眼，接着她手里忙不完的女人工作。
乔帆漂亮是女人的资本，我当然不能让它们都藏起来了。
我叹了口气。
她向来不喜欢听我说这些。
只是家主那边叫我一直照顾着她。
乔帆对了……
她一边涂着口红一边含糊地嘱咐我
乔帆明天你可别出来了，就算要出来也一定不要在他面前。
乔帆有一双妩媚天成的狐狸眼，看谁都风情万种，可现在我只是看一眼就知晓里面藏着敌意。
她怕我的出现会破坏明天和心爱男人的见面吧。
毕竟——
我们是这般相似。
我攥紧衣袖，低低答道
韩灰子我明白。
我抬眸看向外面的天空，蔚蓝的海面铺在苍穹之中，他们互相模仿，彼此都这么像。
就和我白纸的人生一样。
任谁都可以往上涂一笔。
却怎么也画不出自己。
——————
到了乔家，乔帆直接下车没再管我的死活，顺便因为今天司机开车有点快骂了他一两句。
我不禁摸了摸后脑勺。
那一下子，不是狠人推不出来。
这个狠人还能是谁？
我闭上眼，回忆里是乔池在混乱中把我推到敌方人群……
算了。
“小姐，你今天还要去公司吗？”
韩灰子不了……
我摆摆手，谢绝了司机的请示。
韩灰子哦，对，私下不用叫我小姐。
我和善地笑着，希望他能明白。
韩灰子外人面前一定不要忘了，私下叫我灰子就好。
“好的，小姐。”
“啊不是，灰子。”
我笑着打开车门。
扶着脑袋绕过平常家主会走的道路，从花园后面的小路走。
乔家的人对她都挺冷漠的，除了几个不明真相的佣人。
“诶，灰子，你今天怎么没去公司？”
我碰见一个女佣，刚打理好花园回来。
韩灰子哦，今天出了些状况。
韩灰子我身体有点不太舒服。
韩灰子家主也没叫我今天过去，就回来了。
然后我回应了她的关心。
我回到自己的小屋子，爬上被我晒过被单的床。
一头扎进阳光的芝麻香中，久久不能缓过神。
乔家人似乎每个都有很多面孔，一会是温柔的，一会是冷漠的，甚至是恶劣。
我该感谢今天乔池没有亲自动手，还有他矛盾地把我背回公寓。
我的脑海被安静的空间抚慰地极舒适，不知不觉思想沉了下去。
乔帆的几句话还在转。
我睁开眼睛，手摸到耳朵里被换回来的助听器。
为什么乔帆会喜欢一个长年不在身边的男人？
房门外几个佣人的讨论隔着门一字不落地传进来——
“乔帆小姐不是有一个未婚夫了吗？”
嘘唏，“是啊，不过……我听说她原来的未婚夫是小混混出身，乔董估计不会同意他俩结婚。”
“不会吧？可是……不是说他现在在吴家吗？我看上次他来和乔董聊得很好啊。”
“你懂什么呀……”
声音渐渐远去——
“吴家可没把他当一家人。”
我清楚的知道他们在说谁。
吴世勋。
乔帆现在名义上的男朋友。
一开始是吴世勋单方面追求。自从他坐上现在地下黑白交道的吴氏一把手层，整个盛城开始出现各种形形色色的事，谁都晓得吴世勋，谁都敬畏他。
不过，在乔家人眼里，怎么也逃不过混混的出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吴家会把他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乔家依然对他不抱有联姻的想法。
外界都揣测，说吴世勋是私生子，都是一个姓。
——————
等我被佣人叫醒坐在乔帆的车上后，我脑海里浮现睡前听到的话。
我侧过去看女人的脸，在霓虹灯的闪烁下精致动人，一朵是人看了就会心智沉迷的野玫瑰。
乔帆我脸上有东西吗灰子？
韩灰子没有。
乔帆那你一直看我干嘛？
韩灰子小姐……
我想问她，对吴世勋到底是怎么想的。
韩灰子明天，你一定要去找他吗？
乔帆废话。
乔帆我等了他十年。
说到这，她表情有些冷了，不满我的疑问。
韩灰子那吴先生他……
乔帆怎么？
乔帆你喜欢他？
我听她这么说立刻惶恐，眼里这朵漂亮的野玫瑰差点刺伤我。
韩灰子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韩灰子毕竟他是……你的男朋友。
乔帆他算哪门子男朋友？
乔帆不过是我爸拿来哄我的手段。
她的眉眼里藏着些厌恶，甚至，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的阴霾。
灯光迁移，女人的面容依旧，车内却冰冷地掉渣。
我听见她说——
乔帆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韩灰子……
是吗？
我徒劳地倒在座位上，疲惫感袭卷我的全部。无论什么姿态，都只是为我身边的女人做陪衬。
乔帆灰子。
她突然叫我。
韩灰子怎么了小姐？
乔帆明天……我可以借你的名字吗，用一天就好。
她声音突然软下来，我却疑惑不解。
韩灰子我的名字？
乔帆嗯。
韩灰子这要怎么借？
见我没有放在心上的态度，乔帆语气更加柔和。
乔帆反正，你明天也不在场，不用知道那么多。
乔帆我就当你答应啦？
她转过头俏皮地抛了一个媚眼。
韩灰子好。
我确实无所谓，本来我的名字就不是特别重要。
——————
当我正在商业大楼帮乔帆挑衣服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我放下购物袋，看到来电显示，眼波轻颤。
走到没人的角落我才接起电话。
韩灰子喂？
“你好，是乔帆小姐吗？”
韩灰子……
我被噎住了，缓了会才答应
韩灰子是的。
他对自己的备注，原来是乔帆。
“是这样的，我是世勋朋友，他现在喝了酒，一定要参加今晚的野车赛，我现在……”
韩灰子什么！？
没等他说完，手机那边换了个人。
吴世勋喂……
韩灰子你……
吴世勋过来。
韩灰子……
韩灰子好。
韩灰子你在哪？
————————
我知道丢下乔帆一个人不对，可是吴世勋现在的状态我根本不放心。
出租车上我给乔帆发了几条道歉的微信。
我想起那个男人黑烟弥漫的双眼，还有刚才在电话里沙哑暗沉的嗓音。
深呼吸，我希望他没事。
到达目的地，我立刻下车。
手机再次响起——
我放在右耳
韩灰子你在哪？
一道刺伤双目的车灯直射射地向我袭击！
我没办法睁开眼睛，可我知道这样粗暴的方式一定是吴世勋。
我喜欢的人，正握着方向盘，踩着油门，对我说——
吴世勋别动。
我没动。
所以我紧紧握着手机，仿佛身边不只有眼前会被撞死的危险，还有我最后的甜蜜——男人夹着风的呼吸。
它们像生命的鼓点，喇叭声响起，打破了平衡。
那一刻，我什么也没想。
车疾速向我驶来。
可能会粉身碎骨
可我没有闭上眼去享受死亡的气息，而是睁着眼睛，哪怕被灯光照得流泪，我也一直盯着他。
我想看清楚他对我的模样。
死也不想忘。
车子不断加速。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被刀锋刃样的灯光刻出狠厉和残忍。
吴世勋乔帆，你真的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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