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好像和大唐的夜一样寒冷,不知大唐的雪停没有,三郎如今还好吗?一阵寒风从门缝里袭来,杨环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不知身处何处的她,紧紧抱着自己,蜷缩在墙角。看着窗外的人穿着奇装异服,杨环深深的把头埋进手臂里,她已不想再多想,只想着三郎。只是,这不断吹进来的寒风,倒是让她想起了之前得知安禄山叛乱的那个晚上。那夜,大雪纷飞,紫荆城外灯火通明,朝廷内外,人心惶恐。三郎强压住心中的不安,牵起杨玉环的手,来到殿外,二人一齐跪下,不顾冰雪的刺骨,许下誓言,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在一起一生一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杨环伸出那只那夜被三郎握在手心的手,一滴泪从指尖滑落,三郎,你到底在哪里呢?我又在哪?
突然,门开了,二夫人进来后迅速把门关上,生怕让杨环着了凉。杨环目光疑惑的望着她,二夫人朝她慈爱一笑,这一笑,使杨环倒也放下了警惕,对她满是好感。二夫人走过来放下手里的食物被子和一件衣服,一双粗糙的手就往杨环脸上摸了摸,带有温度的手,温暖了杨环冰冷的脸:“环儿,娘让你受苦了,是娘没用,在这个家没有说话的地位,环儿放心,娘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杨环听出了话里的好意,尽管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这个女人称她是她的娘,但杨环这是自看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除三郎以外的温暖。杨环微微笑着,看着她不说话。
看见杨环笑了,二夫人又打开盒子,拿出饭菜,把筷子放到杨环手里:“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环儿吃吧。”杨环看了看饭菜,虽都叫不上名,但觉得确实饿了,就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夹饭。
二夫人看杨环吃的正香,就问道:“环儿,你告诉娘,三郎是谁?”二夫人深知,杨环的话很可能给她引来祸端,她不希望刚苏醒的女儿又受到伤害。
杨环望着面前这女人,不只是对她,对所有的人都感到疑惑,他们不知道当今圣上吗?胆敢如此直呼三郎。只不过,这里,确实不像唐朝。杨环想了想,说:“我是大唐贵妃,杨玉环,三郎是当今圣上,我夫君。
听到这,二夫人心安了一点,还好女儿是清白的,只是醒来后神志不清罢了。瞧瞧大夫,便可好转,至少证明并没有三郎这个人,都只是杨环生病了的胡言乱语。二夫人拿出一件衣服,在杨环面前抖了抖,那是一件精美的旗袍:“环儿,等下换上这件旗袍吧,这是娘亲手为你做的。”说完,满目期待的看着杨环。
杨环问:“什么?旗…旗…”
“是旗袍,环儿,你这是怎么了呀。”二夫人又心急了,女儿莫非不是得了痴病?那在这个明争暗斗的家里,可怎么生活,“环儿,你得快点好呀,大夫人和大小姐都排斥我们娘俩,姥爷也是敢怒不敢言,娘就指望你。”说着,二夫人又有些伤感了。
杨环咽下一口饭菜,问道:“这是哪年?”
二夫人回答:“民国二十七年呀。”
“那大唐…”杨环自言自语,一时想不明白。二夫人说:“大唐早已经没有了,都一千年前的事了,唉,环儿,吃完换件衣服吧。”二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为杨环这位大唐的贵妃穿上旗袍。
杨环只觉得心痛得厉害,耳畔回响着那句大唐早已经没了,眼泪不觉间流淌下来,大唐没了,三郎也没了吗?冰冷的泪水落到指尖上弹破。还不等二夫人替她扣好旗袍纽扣,就一把推开她,冲了出去,对着漆黑的夜哭的撕心裂肺:“三郎!三郎!你在哪里,不,不能没有大唐…”那日明明已经用三尺白绫自尽,为何她没有死?而换回一句大唐没了。她以死相护的三郎也没了…
这时,大夫人和杨姥爷还有杨家的家丁都被杨环的哭声吸引过来了,当火把把夜照的通明时,他们看到旗袍敞开扣子还未扣好,边哭边喊着一个男人名字的杨环时,都大惊失色,指指点点。
杨姥爷更是吃惊不已:“环儿…你这是”未说完,又闭眼哎呀一声。二夫人过来拉杨环,想把她拉进去,但杨环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她什么都不懂,只懂得一个三郎,三郎没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我为君死?君为何去?
“够了!”大夫人走过来,一巴掌狠狠打在杨环脸上,“不知羞耻的女人,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大夫人!”二夫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能跪在大夫人面前,苦苦哀求她,“环儿她只是得了痴病胡说罢了,大夫人…”
“滚!”大夫人一抬脚,将二夫人踢开,杨姥爷想上前来扶二夫人,不想却被大夫人一个眼神制止。
杨环不觉得被打肿的脸痛,心里的痛,让她忽视了一切,她继续哭泣,双眼早已看不清一切,只记得那个世人都说她是红颜祸水,祸世妖妃的一曲舞,一首歌就唱没了的大唐。大夫人抬手又是一巴掌:“贱人,给我闭嘴!明日一早,沉塘!”杨环早已不在意这些,心已经随着那远去的大唐和大唐里的三郎一起死了,任由下人们将她带下去捆绑起来。
二夫人跪在冰冷的地上不肯起来,拽着大夫人的衣角哭道:“求求你了,看在环儿还小的份上,放过她吧,她是清白的,未与别人行过苟且之事啊。”
杨姥爷也一起求情:“夫人,你看就饶了杨环这次吧,她还小啊,她是我的女儿啊。”
“姥爷!”大夫人义正言辞道,“姥爷在永枝县可谓是上流人物,杨家也是名门贵族,有声望的大户人家,如今,杨环她亲口承认三年前与一个叫三郎的男人有染,姥爷怎么可以坐视不管?而且,正因为她是你的女儿,而你看看今天她衣衫不整的跑出来,杨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到了她这幅样子,姥爷要是不处置她,那杨家以后又什么颜面出去见人!”
二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无论如何,都得保住她,解释道:“姐姐,环儿她真的痴了,她说话都说自己是贵妃呀,姐姐别和她计较,刚才我给她穿衣服,是我没给她穿好,没拉住她,她就跑出来了,都是我的错,还请姐姐责罚我,放了环儿。”
大夫人甩开衣角上的手,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人,杨环生得好看,而茉莉却不及杨环,永枝县的县令唐冠楚与杨家素有来往,可三年前就对杨环格外有意思,县令夫人之位,非茉莉莫属!一狠心,大夫人面不改色:“必须沉塘!”
书房内,杨姥爷将一纸书信交给杨家的老管家钟木,一阵耳语,然后吩咐道:“快去,不要让别人发现了。”杨姥爷长叹一声,虽是杨府,但何尝不是寄人篱下,杨府被大夫人一手遮天,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难以保全。
次日,杨家内外一片忙碌,街上的人都会聚在杨家大门外,都听说,杨家二小姐三年前与个叫三郎的野男人有染,醒来后如实说出,今日按照杨家家规,沉塘。
“带上来!”大夫人一声令下,杨环失魂落魄的被绑着,塞进笼子里,下人们用一根粗竹子挑起笼子,起身准备走。
杨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周围的人,已经不在乎了,生死也不在乎,不管是生是死,都只想再见到三郎。
二夫人一路哭,在笼子后面追赶,想抓住什么,但下人们已经过来把她按住了。
“夫人!不要!”杨姥爷上前拦住挑些杨环的那一行人,一个男人,不顾颜面的在大夫人面前跪下,“夫人!这么多年了,我什么事都顺着你,你今天,就看在我们夫妻这么多年的情分上,饶了杨环吧。”
大夫人看杨姥爷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一跪,也有点挂不住颜面,忙牵起杨姥爷,像是劝,又是威胁说:“姥爷呀,您不能这样,杨环她已经脏了,我们杨家要是不处置她,日后可还有杨家?”
杨姥爷听出了这话的意思,这是在用杨家来威胁他。
“快走!”大夫人催促负责沉塘的人说,挑着杨环继续往前走。大街上,行人都来围观,为这个美人即将死去感到惋惜,也有一些妇女为她与那个野男人的事气愤,往笼子里丢菜叶鸡蛋。
可是杨环什么都听不见了,叹息声,责骂声,二夫人的哭喊声。杨环心里只有三郎,无论是在哪里,贵妃只认得三郎。
这时,一辆汽车拦住去路,从车内下来一车警察,包围杨环等人。紧接着,后面又有一辆车停下,从里面下来一个男子,一身黑色皮衣,精致的五官如画里走出的人,他全身都带着一种威严的气息,凌厉的目光一一不带任何感情的扫过众人,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到被捆绑在笼子里,像一只等待被宰杀的兔子的杨环时,如冰的目光一下子全被那一双笼子里的美眸融化了,再看别人时竟多出了几分柔情,但转瞬即逝。警察们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满是这社会的虚伪,但他豪不掩饰地显露出来,慢慢的向大夫人走来,看了一眼被绑着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的杨环,对大夫人倜傥道:”呦!大夫人这是想干嘛呀,在本县令的地盘上沉塘,都不用跟我汇报吗?大夫人好大的权利呀!”
话音里,满是让别人承受不起的恭维。
大夫人面容失色,忙笑着说:“不敢不敢,是我不懂规矩,还望唐县令不计较。”
唐冠楚不想听她废话,直接把目光转向杨环,开门见山道:“二小姐犯了什么罪呀?听说她前日才醒来。”说着,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笼子里的杨环,不觉心里面很生气。
她像什么?不是可怜的兔子或者被人抓住小鹿,唐冠楚在心里觉得,她像一缕烟。因为他没有在她那双泪眼里看到害怕和恐惧,说不出的东西,都像缥缈着的烟。
大夫人笑道:“县令有所不知,我杨家教导无方,杨环与一名叫三郎的男子有染,不知羞耻行苟且之事,还望县令准许我履行家规。”
“县令大人…”杨姥爷上前一步,看看唐冠楚,有看看杨环,欲言又止。昨夜,他命人去向素有交情的唐冠楚求救,总算来的及时。
唐冠楚打着响指,他在思考,如何能保她。他不说话,没有人会在他前头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不急不慢的,拉长了声音说:“三郎…呵呵,就是我呀!”
唐冠楚不顾在场所有人的惊讶,换了一副表情,继续美滋滋的说:“没错,三郎就是我,我三年前就是和你们杨家二小姐有过床上之事,不知大夫人还有各位想怎么样啊?”
“这…这…”大夫人万万没想到县令就是三郎,一时语塞。
“这什么!”唐冠楚突然口气一改厉声问到,“还要沉塘吗?是不是也要把本县令一起沉塘了?”
大夫人听闻这话,吓出一身冷汗:“不敢不敢,这就放了二小姐,来人,快松开。”
杨环虚弱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近唐冠楚,泪眼朦胧的深深凝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没错,他是三郎,是朝思暮想的三郎,是大唐的皇帝三郎。这五官,是她看了一生的人。看着看着,杨环又哭了,说道:“三郎,臣妾终于见到你了。”
杨环不知,如今的这个三郎,是唐玄宗的转世,并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唐皇帝三郎,她是死时一口气咽不下,穿越到了民国,遇见了转世的三郎。
唐冠楚面对这句他听不懂的话,和那一双柔情似水的泪眼,从未有过,却又似乎理所当然地温柔一笑,指尖滑过她的眼角,替她轻抹去泪珠,和一千年前的声音一样:“别哭了,环儿,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