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这里永远都见不到阳光。
也不知道在这草垛上面睡了多久。
只感觉这里阴暗、寒冷、潮湿,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无穷的黑暗。每天听到的声音,就是锁连敲打着铁门的声音。
这天,那个每天都按时送饭的狱警来了,他一手端着一个盘子,一手拿着一根铁棍,在铁栏杆上用力敲了敲:“杨环!起来吃饭了”
听到这声音,杨环从草垛上做起来,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头发全披散着,又脏又乱,还有几缕毛发甚至凝结着血块,但那不是她的血。手上、脚上全戴着沉重的链子,每走一步,都发出响声。
狱警从盘子里拿了两个馒头给她:“拿着!”
因为双手被铁链锁在一起,杨环要两只手同是去接馒头。杨环咬了一口馒头,在嘴里慢慢嚼碎,泪水和馒头混合在一起咽下。
只是好想三郎。
思念和身上背的血债,让杨环害怕,她害怕,在这监狱里不知道要待多久,待几年,还是要永远待在这里。那样,就一直见不到三郎了。
…
司令办公室。
何鸿飞今天心情特别好,他把瓜子、水果摆了一桌子,对着对面坐着的人说道:“亦恒,你总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我这当爹的有多想你。”
何亦恒笑了笑,这笑里藏着的危机,只有这张脸皮下的唐冠楚才懂:“父亲,亦恒也很想你。”和何鸿飞说话的同时,唐冠楚一直用指甲掐着自己膝盖上的肉,他不觉得疼,只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杀了眼前这个人。
但他记得贾习宝的话,要先救出贾习盛,才能杀他。
“亦恒啊!”何鸿飞边剥一颗橘子边说,“你这次回来,先帮我打下下手,多锻炼一下,然后再去任上尉,怎么样?”
“随父亲怎么安排,父亲让亦恒做什么,亦恒就做什么。”唐冠楚笑道。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叫一个杀父仇人叫父亲。
何鸿飞剥好了一个橘子,把它递给唐冠楚,眼里满是慈祥的爱意:“来,拿着吃。”
看到那目光,唐冠楚的心里仿佛被狠狠地捅了一刀,唐黎山也曾这样慈爱地看过他,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会得到那种爱意了。
唐黎楚接过橘子,笑得更灿烂了,他觉得一生都没有此刻笑的难忘:“谢谢…父亲。”
等杀何鸿飞的时候,一定要把何亦恒的死告诉他,让他死不瞑目!橘子在唐冠楚手中捏出汁来。
何鸿飞欣慰地说:“亦恒长大了,还知道客气了,父亲手里有个小案子要你审一下,你愿意接手吗?”
唐冠楚道:“当然愿意,正好借这个机会锻炼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案子呢?”
何鸿飞从一堆资料里抽出一个文件放到他面前,说:“资料都在这上面,你看看吧。”
何鸿飞又说:“其实也没么,就是一个妓女,杀了一个男人。却不肯画押认罪。你直接对她用刑,打到她认罪就可以了。”
唐冠楚打开文件,抽出文件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张女人的照片。看到那张照片时,他感觉自己的胸口痛了一下,这熟悉的脸,日日夜夜思念的脸,再看见她时,照片旁边却写着几个字:杀人犯。
唐冠楚喘着气,没一口呼吸,都异常艰难:“父亲,现在就带我去见见她吧。”
女子监狱。
当钥匙插进锁孔听见“咔嚓”一声时,唐冠楚又期待,又害怕见到里面的人。那个狱警麻利地把锁打开,推开门,一股阴暗潮湿的异味传出来:“何少爷,请进。”
看到侧身躺在草垛上的人,唐冠楚心中希望是一万个是她,又希望是一万个不是她:“转过身来。”
如梦中唤醒的声音,他用了何亦恒的脸,可是,声音是唐冠楚的。杨环在没转身的那一刹,他以为,是唐冠楚来了,和来到这个年代第一次相见时一样,会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
可是,一转身,却看到的是一张丑陋的、陌生的脸,
其实,唐冠楚和何亦恒的声音相似,这也是为什么,贾习宝偏偏选中唐冠楚的原因。
唐冠楚看清楚是杨环时,他慌乱了。他多想去拥抱她,把她抱到怀里,这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他不知道,她是怎么落到这般境地的,只觉得,她吃了不少苦。
这一刻,有多想都成空,隔着皮上这层脸,相见不能相认。
何鸿飞并未认出,这个女犯人杨环,就是走私军火的杨家的二小姐杨环,像这种一条人命的小案子,他从不放在心上:“亦恒,把她绑起来,用辫子打五十下,看她招不招。”
“不!”唐冠楚下意识的说,但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父亲,我的意思是,她一个女人,我们用不着用这么大的刑吧。”
何鸿飞没有理会唐冠楚的话,直接下了命令,对旁边的小狱警喊道:“把她绑起来!”
“不要…”
“亦恒…”何鸿飞打断他的话,“你以后要接我的职位,不能对坏人太仁慈,先拿这个练练手吧。”
唐冠楚手心此刻全是汗,对坏人不能仁慈,呵,就这样灭了杨躺两家吗?他多想,一枪打死面前这张脸,唐冠楚突然看清了自己的目标,早点找到贾习盛救出他,早日杀死何鸿飞,就可以早日撕下这张脸皮,何杨环相认。
暂时,只有顺从。
唐冠楚没有做声,当是默认了,身上背负着的,还有唐家的血海深仇。
杨环没有挣扎,任由狱警将她四肢绑在十字架上。她已无望。生死不望,望只望心中那个人,她只想唐冠楚,满脑子都是他。也许这样的女人真的傻,千年前,千年后,心中都只有一人,何时何地,都不曾忘过。
何鸿飞把鞭子递给唐冠楚:“拿着,打五十下,让她招了。”
唐冠楚接过鞭子,却迟迟下不了手。
想保护她,也想陪着她。
但生生世世,都和奈何桥前一样无奈何。
“打啊,亦恒。”何鸿飞声音里满是不在乎,别人的生命在他眼里都是不值钱的,只是换去功名利禄的东西。
“啪!”
一鞭子下去,杨环疼的小声哼了一下。
唐冠楚愣了,接着他又笑了,和哭一样,他额头上流着汗,和一齐流下的泪混合在一起。连续一鞭又一鞭,不停的抽打着杨环。杨环眼泪疼的从眼角流出来,但她没有叫出声,叫紧嘴唇,牙齿深深的陷到唇里。她不懂这个年代,但她觉得年前的这些人都不是好人,她不愿在这些忍面前低头叫疼。
即便疼的死去活来,也不肯叫唤一声。
唐冠楚看到杨环这个样子,闭上眼,心如刀割。
我情非我愿。
终于,打完了五十鞭。
杨环身上被打的皮开肉绽,血和汗湿透了衣服,在十字架上,头歪向一边,喘着上气,快不接下气。
何鸿飞满意的笑了:“干的不错,亦恒。”
唐冠楚眼睛是红的,他这次陪着何鸿飞一起笑:“是啊!哈哈哈哈!”
他好像去死,连最爱的人都伤了。
唐冠楚低下头,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颗心,早就痛但失去了感觉。
杨环感觉身上的皮都裂开了,她似乎呼吸一下,都扯动了全身裂开的皮肉,痛到不敢呼吸。她死过一回,这回对死却更恐惧了,好不容易见到了三郎,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在这个年代里叫唐冠楚的三郎了。
这是杨环咬牙坚持活下去的念想,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三郎了,再也找不到唐冠楚了。
迷糊中,杨环对那个用鞭子抽打她的人,断断续续地说:“你的声音…和…和三郎很像…”
原来她心里永远都只有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想着他。
唐冠楚连哭都僵硬了脸,用脸上这样丑陋的皮,对杨环露出一个微笑,一如既往的微笑,这次却有了说不出的悲伤:“谢谢你能…这么觉得。”
这时,唐冠楚才觉得,他这一生最幸福的笑,都在之前那段平静的日子里给了杨环,这个叫他为三郎的女人,剩下的笑,都是一张皮的笑。
以前的日子,是烟花泡影,再也回不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