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被莫名传送出薛氏地宫时,聂晓顺手带出来的那本手札所载与聂氏族中藏书可谓云泥有别,她呆在小筑中好些日子也参不透其中奥妙,却是误打误撞见识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
旁白“天外来石,不知何年,其,天有大声如雷,乃一大星,几如月,见于东南。坠而焚天,百里受患,值火息,视地中有一窍如杯大,极深。下视之,星在其中荧荧然,良久渐暗,尚热不可近。又久矣,发其窍,深三尺余,乃得一圆石,犹热,其大如拳,一头微锐,色如铁,重亦如之,州守得之,乱,僧普渡而至,送润州匣藏于万佛寺中……”
都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修仙修道更是凡人之躯与天道争一线生机的至高念想,所以但凡是上天所赐,于人界而言,都是弥足珍贵且万般稀奇的。
天外来石的传说聂晓儿时也曾听族中长辈零星讲过一些。据说每隔百十年,便会有那种天石从苍穹坠落至不同的地方,它们材质不一、大小各异,更是不知道有何作用。
只可惜书载有限,与其相关的消息大都是空穴来风的口口相传,经年累月后,那些天石的所在早已经不为人所知,而此刻,聂晓却是在那本薄薄的手札中,看到了清晰无比的记录。
手札中记录的那颗天外来石降临之日,那石头的质地、大小乃至于色泽,在这本薛氏藏卷中都写的清清楚楚,甚至的,连带着它被发现后的所在之处也都明明白白。
聂晓好奇翻阅之后,更惊奇的发现那颗球状天石铸材稀罕,非金非铁,似玉又非玉,非常接近于百十年来那些曾被发现的天石,却又似乎不完全相同。
据这本手札记载,那些早年发现并收藏的普通天石被命名为乌墨陨玉,而这块足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的天石,却比寻常的乌墨陨玉更加奇怪。
之所以当时的州守要将它送往佛寺匣藏,便是因为,自从他收藏了那颗来历不明的天石后,州郡衙门中竟接连发生怪事,原本恪尽职守的郡县官人性情大变且又力大无比。
上从州守亲友下至府中仆从杂役,在短短半年间中,竟似是统统变了个人般。
清廉仁义为百姓谋福祉的官家,成了压迫祸害黎民的妖魔,历来本分守礼的百姓,更似是凶性暴露互相残害,直到万佛寺的高僧途径常州,抽丝剥茧之下,方找到了一切症结的所在。
那颗被州守视为上天恩赐的天外来石,竟是一种容易影响人神智的‘邪玉’,那石头上不知蕴藏着怎样的邪恶能力,竟然能放大人内心的杂念。
可偏生的,它又能激发人体的某些潜,能让老者还春弱者强健,一来二去,窥伺的、畏惧的、连带着好奇想凑热闹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颗石头上。
原本平和安宁的州郡被一颗石头搞得民不聊生,直到那位高僧将天石带走封藏,常州方算是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星移斗转年复一年,距离手札记载已经有数百年之久,当初的常州早已消失在历史的洪流,那篇志怪中记录的万佛寺,怕也是不复曾经的模样。
原本只是茶余饭后的闲书两页,聂晓却是莫名的对那颗功效奇特的天石上了心。
影响人的心智吗?
听上去,倒是和阴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却也不知是否和阴铁一般能物尽其用?灵物之正邪,皆在其所有者一念之善恶间,阴铁如此,阴虎符如此,那天外来石岂非有可能与其相同?
无人得知阴铁从何而来,聂晓甚至曾猜想,那天外来石是否便与数百年前搅翻九州风云的阴铁同根同源,亦或者,阴铁根本就是那块天外来石所铸?
昔年的常州如今也不知改了多少次名字,那座万佛寺的具体位置,又朝向何方?
只可惜聂晓所忧所虑甚多,胞弟的下落,温情一族的安危都迫在眉睫,自打不夜天被仙门百家攻破回到清河后,聂晓便一直与孟瑶暗中通讯探查温情等人的下落,可是等了许久,她都被告知金家并未抓到温情姐弟和他们的族人。
聂晓一边庆幸一边却又忧心,唯恐温情一族是否已经落到了别的世家手中,整日忐忑担忧,她实在是分身乏术无暇去关注其他,否则,聂晓当真想即刻出发,去找找那传说中的万佛寺一探究竟。
不敢大张旗鼓的动用清河的势力去寻找,聂晓便只能隔三差五的与长兄告假说想出门游历私下去寻,却回回都有聂怀桑陪着她行动受限,以至于一个多月下来,寻找温情一族之事聂晓也没未有什么实质上的进展。
再后来,聂晓便决定去大梵山碰碰运气,虽说想着温情不该会拿自己的族人性命冒险,她却也想要去看看,毕竟聂晓所想能容纳温情一族的地方,除了大梵山便再无旁处。
这日甩掉了陪同外出的聂怀桑和师兄弟几个,聂晓匆匆留下张简短的字条给客栈掌柜嘱之转交后,便御剑直往大梵山而去。
一如聂怀桑当初所说,大梵山山势陡峭、路径蜿蜒曲折又地域偏远,只有一条极窄的小溪流横贯山体通往常人不能及之处,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往那多走上几步。
若非上次被温晁设计进入大梵山,他们也根本不会知道,如日中天的岐山温氏之下羽翼之下,曾经声名赫赫的药王一族竟然会隐居在那样的地方。
待聂晓御剑抵达大梵山时,山中刚好下过一场瓢泼夜雨,雨后的大梵山上云遮雾绕犹犹如远离红尘的仙境,只消深深呼吸间,便似能嗅到属于生命的芬芳与自由。
巨大的峡谷两侧山峦叠翠,远远望去,除了山涧袅娜缥缈的冷雾,便只剩偶尔响起的鸦啼和风呼,根本不见丝毫有人存活的痕迹存在其间。
高低不平的苍翠密林中,聂晓凭着记忆去寻当初那些高低错落的稀松民居,终在走了小半日后,再看到了那座老旧破败的天女祠。
与当初他们离开时一样,甚至比那时候更加惨败的天女祠中摆放着药王一族先人们的牌位,却是看不见一个人,七零八落的牌位似已经瘫倒香案许久,老旧的木板上,层层灰土似是许久未被清理过般惨然又凄凉。
眸底希冀渐散,连先祖牌位都不曾收敛,温情一族怕是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却也不知道此刻命运如何了?
凝神静心四下顾盼,聂晓轻抚舞天女石像的手指忽而一抖,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异状般疾步奔出这破旧的祠堂,望着祠外空无冷寂的山岭瞬息后,她本绷紧的唇角终是缓缓扬起。
十里之外的一座巨大山坳前,聂晓举目四望间再次凝眉不展,她分明在这个方向察觉到了些许活人的气息,可是待她雀跃跋涉而至时,眼前只出现了一道万丈深渊再难前进。
仿佛是斩天举剑劈下,将巍峨高耸的山峦从中截断,险峻的山壁斜飞嵌入云雾缭绕的深坳中,根本看不见任何活物存在的迹象。
再三确认那些微弱的生气的确是从脚下峡谷底下传来,聂晓便再不犹豫御剑直下,一路下行数百丈后,她终于见到了同样重峦叠翠的谷底。
轻灵跃下飞剑,聂晓只一眼便看见了,那曾经领他们至天女祠的‘疯癫’婆婆。
只是这一回那婆婆明显很清醒,看到从天而降的聂晓时她只微微的怔楞了须臾,手中端着的木盆噗通坠地,这婆婆也不及去捡只满脸慌乱的转身就跑。
聂晓(聂良辰、薛晓)“婆婆——”
聂晓眉心微抽,她甫一开口,那婆婆更是脚步匆匆朝山坳处的一条岔道跑了。
聂晓(聂良辰、薛晓)“婆婆您别怕,我不是来抓你们的!”
聂晓在后面追,却又不敢追的太快,唯恐吓到那位温家的老人给摔个好歹,当下只能维系着不被她甩掉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在婆婆的身后深入山腹中。
七绕八拐之后,聂晓跟着老人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山洞,洞中昏暗崎岖暗道无数,比起当初在乱葬岗暂她与魏无羡用以栖息的那个,这洞内显得更加巨大空旷,若不是跟着温家婆婆,若不是她原本无感敏锐于常人,聂晓初来乍到便定是要迷失在这里了!
出了那巨大的山洞后,稀稀拉拉的茅草屋便出现在了聂晓的面前,那婆婆见自己跑了一路竟然没有将聂晓甩掉,那张遍布沧桑的脸上当下就惨白难看起来。
聂晓(聂良辰、薛晓)“婆婆您别怕,我是温情的朋友,是来看她的,我不会伤害你们!”
温婆婆“你是……阿情的朋友?”
温婆婆似是有些记起了眼前青衫素袍的少女,又听她满腔真诚的说不会伤害他们只是来看老朋友,当下也稍稍敛了几分惊惧,她微微歪了头,又半眯了浑浊的眸子将聂晓认真、谨慎的打量数遍,终是恍悟般的明亮了眸眼。
温婆婆“你,我好像……”
聂晓(聂良辰、薛晓)“对,您见过我,当初是您带我和几个朋友去大梵山天女祠的!”聂晓眸子骤亮连连点头,“那次也多亏温姐姐,我和我的朋友才能安全离开大梵山,您还记得我吧?”
温婆婆“是你!”
聂晓(聂良辰、薛晓)“对,我就是那个姑娘,婆婆,我找了你们很久,温姐姐她……”
见老人不再畏惧自己,聂晓心中大喜,正想追问温情的下落,却乍然听见一道凄惨的尖叫声从斜右方一所茅屋里传出来。
温婆婆“哎呀我的孩子……”
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却也担心是药王族人出了事,聂晓来不及多想便紧跟着温婆婆跑进茅屋,却在跨门之际嗅到了一股隐隐的血腥气迎面扑来。
伐温之战时闻到太多的血腥味让之记忆深刻,那些血染的画面陡然间又再次浮现于聂晓的眼前,她下意识的皱了眉心,抬起准备跟进的脚不由自主的顿在了原地。
聂晓并非害怕血腥,只是浴血之日似已经远离她许久,乍然再闻到如此清晰的血气,她着实有些心悸、胆颤,她怕,怕再靠近些,入目的会是让自己难以接受的画面。
即便不是温情,她亦是……
不等聂晓纠结须臾,屋内便已经传来温家婆婆心急如焚的惊唤,门外传来稀里哗啦的杂乱脚步声,聂晓还未回头,身侧便已经有三三两两人影与之擦肩而过。
药王族人(甲)“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要生了?”
药王族人(乙)“哎呀,这怎么了得,日子还没到呢……”
三两年轻的女子围拢于屋内,聂晓被人挤到门边角落,再抬头,她便看见早一步进屋的温家婆婆,此刻正原地踱步似是焦躁又心急。
屋子里陈设简单又空寂,唯有一榻一桌一角柜而已,此刻温婆婆又奔到床边佝偻着腰,似在看那躺在床上的人,后进来的几个女子亦是围绕在床边七嘴八舌出主意,嘴里焦急连声呼唤‘玉儿’、‘嫂嫂’、‘怎么办’之类的话语。
聂晓(聂良辰、薛晓)“婆婆怎么了,这位姐姐生病了么?”
试探着走到温婆婆身边,聂晓这才看清床上躺着的是个约莫二十上下的年轻女人,眉目清秀却脸色苍白难看的很,岁没有血肉模糊的惨烈画面,她却似是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越加靠近,先前那抹淡淡的血腥味便也越是清晰浓烈,聂晓甚至可以笃定,这年轻女子身上断然是受了较为严重的外伤。
与此同时,又有三个男人从外面奔了进来,其中一个老伯,便是当初在天女祠中告诉他们舞天女故事的那位;一个年轻憨厚似与温宁差不多大小,另一个约摸二十五六的年纪,生得一张方方正正的大众脸,彼时正满脸焦急的望着床上的女子满目心疼,看样子,和温家婆婆及床上的女人该是很亲近的人。
温婆婆“快、快去寻阿情,玉儿要生了!”
温恒“哦,好,阿娘我现在就去!”
温婆婆“玉儿你忍着,阿情马上就来了,坚持住!”
温四叔“怎么会突然就要生了呢,日子还没到啊!”
温婆婆“还不是先前一路颠簸……算了,老头子快去烧热水,多烧点儿备着,还有……”
温四叔“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
老伯嘟嘟嚷嚷着出了门,年轻人捧着妻子的手在她身边不停的安抚着,并替她擦去脸上不断滑落的冷汗,聂晓左右看着这几乎乱做了一团的一家人实在是不好插话,当下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等着。
貌似,这姐姐并非身受外伤,她刚才听那婆婆说要请温情过来,所以自己还是在这儿乖乖等着就好。
方才没仔细看,聂晓这时才发现,那叫玉儿的女人盖着的薄被下高高隆起的肚子,偶尔的,还似乎在微微鼓动,仿佛有什么要从她肚皮里蹦出来。
这是,要生宝宝了吧?
聂晓虽不经人事,也不知女子繁衍后代的艰辛,却也在一些话本子里看到过生为人母的伟大。
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小腹,聂晓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肚子也涨那般大,即将出世的娃娃还在她肚子里头拼命的蹬腿挥手……唇角微微抽搐,聂晓慌忙的甩了甩脑袋,将那种可怕的念头拼命挥出脑海。
平日里稍微多吃些她都会觉得撑得慌,若是肚子大成那般又会是何种感觉,聂晓觉得自己简直难以想象那样的画面,只消稍稍一动念,她就觉得骇人之极。
这个姐姐,实在是太有勇气了。
寒夜飘霜让小思追晚出生了两年,加深一下主角与小辈组的羁绊,(*^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