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别人只怕当场要发作,王小白却心中坦然,尤其在杀过人之后,一切都看淡了许多,当下恭敬道:“你的话我不认同,只要人不死,终究有出头的一天,当年司马迁无辜遭受宫刑,却依旧坚持写下了名垂千古的《史记》,我现在不过是被贬到一个清水衙门,比之太史公受到的折磨而言,微不足道。”
王小白说完这番话就后悔了,毕竟他才刚刚受『宫刑』,此时拿这个一比方很不恰当。
谁知那老头却道:“胡言乱语,谁是司马迁?老朽虽然不是文人,到底还认识几个字,怎么从没有听说过历史上有这号人?”
王小白拍拍脑袋,他忘记了这个世界的历史跟原来的完全不一样,连秦始皇都不曾有,更何况所谓司马迁。
不过他留意到那老头的语气虽然很是不屑,到底不像刚才那样严厉,心中总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此不不是疯子。只要不是疯子,就还有沟通的余地。
很快,王小白开启了在御器处无聊的生涯,他的顶头上司王公公正是坐在石阶上晒太阳的老头子,此人集中了所有老干部的缺点,倚老卖老,自命不凡,顽固不化,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真是满肚子坏水,让人恨的牙痒,还好他的助手李公公则开明的多,胖胖的像个弥勒佛,整日笑呵呵的,对王小白这个后生也多有照顾。
这让王小白有些无语,没想到只有十来个太监的御器处也要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戏码。
不过无论怎样,对于王小白来说都是很吃亏了,毕竟这里的太监平均年龄都是四十岁往上,随便一个拉出来资历都比他强很多,于是日常各种琐事全都压在他这个年轻后生的身上。
头几日就有人将他呼来喝去,帮这个帮那个,后面更加夸张,从端盆倒水到洗衣领饭,甚至便盆尿桶都要他去倒,总之能自己不动手的,就坚决要王小白来做,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王小白稍有顶撞,王公公也不论对错,先就将他一阵痛骂,轻则不许吃饭,重则垫着瓦片罚跪,完了之后那李公公就过来充当老好人,还带着治疗膝盖的膏药,以拉家常的名义深入交谈,告诉他年轻人就该多锻炼多吃苦,他年轻的时候吃的苦更多,也是这么挺过来的,以后就好了,虽说御器处是个清水衙门,但表现的好也有出去的机会,每年皇帝都能想起以前丢掉的旧物来,这时候只要表现得当,赢得赏识,大有去中极殿当差的可能,并例举了以前好几个成功按例。
完了又说王公公就是这个臭脾气,其实人不坏,让他做这些活完全是考验他的能力,以后相处的久了就会明白。
又盛赞王小白机灵聪明,许多活一点就会,年纪轻轻的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一番话听得王小白不禁暗暗赞道:“这李公公是个人才,若是涉世不深的人被他这么一顿劝,吃了大亏也只有感恩戴德的份,这思想工作做的可以啊,连我差点都被他绕进去了。”
王小白可不是那种老实憨厚之人,不然先前也不会做嫁祸的勾当,不过现在他没有任何资历跟一个混迹多年的老妖精正面硬抗,只有另寻他法,当下连连点说道:“李公公这番话真是让小的茅舍顿开,以前许多想不明白的事,现在一想就全都通透了,能得李公公点,那是小的莫大的福气,小的必定将你的金玉良言铭记在心,时时刻刻不敢忘怀。”
李公公见他如此说道,松了口气笑道:“你放心,我会让他们收敛一点,统共只有一个做事的人,别累坏了身子,那就得不偿失。”
王小白连忙道:“小的自从进了这御器处以来,多谋李公公照顾,此情此恩,不敢半点忘怀,只是有一件事还请公公点,小的最近巡查库房,只见里面蛛网层层,御器蒙灰,摆放的杂乱无章,许多东西长年失修,脏、坏、乱问题突出,万一那天上官来查,只怕不好交代。小的想借此机会好好整理一番,不使皇上旧物蒙尘,公公意下如何?”
那李公公一听便知他意思,就是想逃了办公房,挪去库房里干活,那地方已经许多年不曾收拾,单凭他一个人去弄,只怕要半年才会收拾好。不过只要有了正经差事,这段时间就可免受众人的使唤。
李公公笑道:“王小友不必担心,那库房经年累月都是如此,前几任上官不是没来查过,也不过走走过场而已,咱们王公公以前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就算现在失了势,但这点薄面他们还是要卖的,你去折腾也不过白费力气,何必吃那许多尘土,咱们只要管好账目,不使御器遗失,那就是问心无愧。即便皇上那天想起了一件旧物,只要赶工提前弄好,那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王小白摇头道:“李公公所言甚是,只是小的担心那天皇上突然想起了一大批旧东西,咱们就算是提前赶工,只怕也会逾期,到时候那可就是天大罪过,凡是有备无患,你说是不是呢。”
他一边说一边将两张面值五两的银票偷偷塞了过去,王公公不动声色的揣进怀里,叹息道:“王小友既然有心要整顿,老朽自然愿意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年轻人果然干劲十足,不像我们这些老头子迟暮了,凡事都不想劳动,也罢,这事老朽会跟王公公提一提,至于他答不答应,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王小白千恩万谢,将他送出门外。其实区区五两银子在皇城大多地方根本不值一提,御膳处等油水足够的部门送礼起码都是五百两起步,然而御器处一向穷惯了的,李公公表面上不在乎的,心中却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