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好人在受到侮辱时会怀疑自己,而坏人会找施暴者算账。这么说来墨迹也是做过好人的。
那是枝芽上最美的一朵花,她已经死了,露出满地的苍凉。
刮眉刀是一个好东西啊,不过对于墨迹来说,它只有两个用处:要么搭在自己的手腕上,要么架在别人的脖子上。
墨迹最开始是没想到拿到出门的。
“墨迹,给我倒杯水。”
唐郝仁——班级里的老大,老师身边的一号红人此时正拿着小镜子编自己的十二个麻花辫,“快点的,怎么跟你的名字似的,磨磨唧唧的。”
唐郝仁嘟着肥肥的嘴唇,红扑扑的小脸简直像一头荷兰猪一样让人怜爱!
荷兰猪,不,唐郝仁摆弄着自己的手工袋,掏出胶和纸做起了手账本,并一一标价。
水来了,她嘬了一口,那样子连乡下的母猪看了都会惭愧。
“你有病啊,要烫死我啊!”
墨迹笑了笑,“不是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吗?怎么,你怕不是悲催到失去做猪的资格了?真是可怜啊!”
墨迹一直看不惯唐郝仁——即使她很喜欢可爱的猪们——但猪的利用价值毕竟在于吃肉。
“那支笔是我的!我妈新给买的,可贵了!快还我!”
“又不是拿的你的第一支笔,嚷嚷嚷嚷的,嚷什么嚷!归我了!再说你那穷酸样什么玩意儿到你那儿都贵!”
唐郝仁顺手拿了同桌的第N只笔,摁出笔尖,一掌拍向墨迹,墨迹一闪,避开了那一巴掌,却被打掉了眼镜。她刚要还击,眼前有什么东西划过,眼皮一疼——
"看看看看,都来看看,这就是反抗我的下场!"
身边围了一圈人,没一个敢上前。
那一笔在墨迹的眼皮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唐郝仁蹲下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只有墨迹和她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们都恨我,我很清楚我就是那个万人厌,你们下层恨我,中层也恨我,我们高层其他人也恨我坐上了第一把交椅,所谓的朋友闺蜜也只想沾光而已。可这又怎么样呢?没错,我骂你们,打你们,羞辱你们,诬告你们,我骗你们的钱然后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可这能怎么样呢?"身边人在退后,唐郝仁控制不住放肆的狂笑,
"你们什么都做不了啊!你们能那我怎么样啊?你们能杀了我吗?有人听你们说话吗?”
唐郝仁止住了笑,"墨迹,我挺欣赏你的,真的。49个人里只有你敢挑战我。但你要知道一件事,”
后面的话,墨迹一生都会记得。
“我伤了你,是你招惹我的。你伤了我,伤人的就是你哦!”她站起身离开。
"总之不管怎样都是你的错哦!"
后来墨迹的眼皮上就多了一道疤。
这个世界是属于强者的。没有人会听弱者说话。所谓的”民意“只是幌子,老百姓早已失去说话的能力。百姓需要考虑的太多——说了真话会对工作不利吗?会耽误后代发展吗?会招惹闲话吗?于是底层人开始互相欺瞒。每次有这样的言论总会有人说,把人分为三流九等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您怕不是小学没毕业把,你不分等,社会早把你分等了!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悲哀!然而墨迹此时顾不上悲哀了。
她正与面前的人对视。
看热闹或被拉来"涨涨教训"的群众一个接一个离开,像风吹过的蒲公英种子般找不到影子。只剩范梦璃还在呆呆地站着。
"嗨,"墨迹笑着和她打招呼,心来看热闹?”“被揪来的。”“要我说啊,”墨迹像是没事儿人和她聊天,"咱这简直是*****!被拽到升旗台上是示众,被挨个拉到别的班批评是游村,给他们端茶送水是劳动改造,时不常挨揍就是用刑逼供,买他们那四页五块钱的手账本就是贿赂了!”"说的就是嘛!唐郝仁那家伙,最不是东西了!”"不是东西都不是她,是她头上那个人啊!"墨迹笑了,8岁小孩不该有的成熟。
第二天,墨迹把范梦璃叫到了厕所。
她有点激动,神神秘秘的捂着裤兜,"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那时正是下午夕阳西下的时候,墨迹在阳光中掏出了那东西。它在墨迹身上闪闪发亮,范梦璃认出,那是一把刮眉刀。
“咱们自己身上有刀,还怕他们一个个小样儿的?”
“总不能拿刀捅人吧!?”
“那倒不能。但是关键时刻造成一点小伤害是必要的。”
“那怎么行……”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真起了冲突,无论伤的是咱们还是他们,负责任的都是咱们吗?!既然怎么做都不能讨回公道,还不如少遭点罪!”
“那你得答应我,不用它伤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唉……无辜的人,呵呵,呵呵……”
“?”
“那好吧,不过你也别告诉别人。都是患难与共的人,到时候我会帮你的。”
日子一天天流去,墨迹惊奇的发现挨骂的次数变少了,挨打的则变成了变成了别人。她的生活开始向正常发展。冰凉的刀在大腿上有些滚烫,她发现好像用不上了。
“妈妈我回来了!”墨迹快乐的打开门,却看见了茶几上精致的礼盒。屋里妈妈和姥姥在吵架。
“老送礼!老送礼!啥时候是个头啊!过年送礼,教师节送礼,圣诞节送礼,哦现在国庆节也要送礼啊!”
"人家老师好像爷爷打过仗,家里有人参军,算军属,人家注重……"
"注重!注重!什么都注重!就没见她注重过孩子!她还军属啊?我呸!她都玷污军人这个词儿!"
"那咋整!我那天拖地碰掉一本儿,我不知道那是啥啊我翻开一看,妈的气死老娘了!不就是送礼吗!差内两个钱啊?哦他们送礼他们就厉害啦?老娘没穷到那个地步!"
墨迹悄悄的退出去,等里面恢复平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笑着进了门。
后来她每天都回家编故事,今天谁谁谁和我玩了什么什么什么,明天哪个哪个老师表扬我怎么怎么怎么,后天谁谁谁对我可好了,她每天都在欢笑,她的故事里都是开心的事。妈看好像没啥事儿了,就把礼停了。
墨迹的目的达到了。
编这些故事不难,只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全反过来就好啦!
墨迹本想一直熬下去的。
那天范梦璃被唐郝仁和她的马仔抓进了厕所。下跪,殴打,喝厕所水,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她没按要求买唐郝仁的手账。唐郝仁有一个”挣钱“手段,做一些粗劣的手账,强迫最下层的人买,之后再把手账抢回来再卖——曾有人被迫买过八次同一本手账。唐郝仁知道,自己不是黑帮大佬,想在老师面前要钱只有这一条路子!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但她自己很清楚她在外面欠的债。一块,十块,五十,一百,五百……她欠别人的钱她自己早还不清了!"我真的没钱了!”"管你妈要!”"真的不能再要了……”"不能再要了?又是不能再要了!你回回都是这个理由!"
有人拍了拍唐郝仁的肩膀。
墨迹的微笑像一道光。
她不知从哪儿偷来了厕所的钥匙。门反锁了。
墨迹忘不了那一天。
阳光下白色的银光,连连退让的脚步。打翻的水桶,满地的洗涤剂。惧怕的叫声,拖把被撞成了两半。
想象中的鲜血就要来了……
刺下去吧
戳瞎她的眼睛
杀了她
杀了她们
杀了她们就没有这一切了
“墨迹!你……你……你敢杀我,你有本事杀了老师去啊!!!!!”墨迹将要刺下的手停住了。"墨迹啊,你不也是一样的人吗?!”
"曾经你在最高处的时候,你管过我们底层人吗?你知道那时我多痛苦我多恨你吗?”
"现在好了……我把你们给我的都还给你们了……你们恨我是吧……你们都恨我是吧!!!"
"我TM愿意这样啊!你们知不知道把自己变成别人有多难受!我为了活下来我付出了多少努力你们看到了吗?你以为我愿意像狗一样伺候那老女人啊!我恨她我恨她我恨她没有她我就不用伪装我就不用树威我就……"
唐郝仁的胸脯来回的起伏,她盯上墨迹的眼睛。
"我敢说,驱使你想杀了我的……"
"不是正义吧?"
墨迹沉默了。空气陷入了僵硬的阶段。
唐郝仁的马仔脚扭了跑不了——何况厕所大门被墨迹锁了。范梦璃更是吓傻了,墨迹和唐郝仁僵持着。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空气沉默的可怕。
"有人吗?有人吗?"厕所外面是咚咚的敲门声,"刚刚里面声好大,里面的人还好吗?"
是一个大人的声音。应该是一个老师。
"门怎么锁了?开门啊,再不开门我撞门了!"
随着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了。
墨迹放开了唐郝仁。
她知道,大势已去了。
教务处里没有一台风扇,闷热的要命的空气里,唐郝仁正在哭诉。墨迹正要说话——"冲突双方不要说话。”"她怎么就能说?”“这不是你该管的。"主任看向了范梦璃,"你说。"范梦璃感觉自己血都凝固了。汗一滴一滴的掉下来。我说?我能说什么?窗外班主任的脸虚晃了一下,她又想起进教务处前唐郝仁的话。"进去了,你懂的。帮我说话,以后不要你钱了。不给我说好的的话,"她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你就等着吧。"范梦璃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此生最大的谎言……
后来墨迹怎么样了可想而知。
再往后,墨迹参加了辩论,在班里的人气可以说是一炮而红。后来她取代了唐郝仁的位置,坐上了第一把交椅,成了班里的神话——她是唯一一个最开始老师看不上,到后来却被重用的人。
而这个时候,墨迹却不恨唐郝仁了。她也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再说,那已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最后故事的结局就是毕业了。从那个为了培养五个精英可以杀死四十五个人的人手下毕业了。
直到毕业,范梦璃和墨迹都没说上一句话,连范梦璃送的同学录也被墨迹撕掉了。
而今天,四年后,她们却已这样一种形式相见。
“喝点什么吗?”是墨迹的声音。
范梦璃从回忆中回到现实,飞机不知不觉中竟已经起飞了。
“当然啦,来一杯可乐!”说着接过空姐递过来的可乐。
“墨迹,你也去比赛啊!”范梦璃喝着可乐小声的明知故问。
“嗯。”墨迹正在敲键盘写小说。一抬头,看到范梦璃举着可乐杯的手的手腕上有一条手链闪闪发亮,墨迹竟然莫名其妙的感到熟悉,不过也没多问什么。回头看见白骞一个影子却不能跟他说话,感到有些失落,继续写小说又发现范梦璃瞅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干脆扣了电脑准备睡觉。
这时静悄悄的舱却突然响起了白骞的尖叫——
一一未完待续
写在后面:
因脚本有调整,人物介绍需延迟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