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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陈情令——魏轩

乱葬岗的封印,如同一道无形的天堑,将内部的绝望、挣扎与外部的阴谋、觊觎彻底隔绝。暗金色的符文在屏障上缓缓流淌,映照着内部终年不散的阴霾与外部偶尔投射而来的、不怀好意的窥探目光。

这一年,对乱葬岗内的人来说,是凝固的,也是撕扯的。

魏无忧(魏轩)与魏无羡,这对刚刚相认、血脉相连的兄弟,并未能如外界想象那般迅速亲密无间。相反,在生存的重压和往事的阴影下,裂痕悄然滋生。

一次偶然,魏无忧在为魏无羡调理被阴虎符反噬而紊乱的气息时,指尖触及他空荡荡的丹田气海,那绝非寻常损耗所能形容的虚无感,让他心头巨震。他精通灵力运转,稍加探查,便窥见了那被强行剖丹、又被紫电重伤根基后留下的,几乎不可逆的创伤。

“你的金丹……”魏无忧的声音艰涩,带着难以置信的冰冷,“是谁?”

魏无羡下意识想避开这个话题,但在弟弟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与母亲极为相似的眸子注视下,他最终还是偏过头,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淡语气,简略提及了当年岐山教化司的“自愿”剖丹。

“为了……江晚吟?”魏无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讽刺,“就为了他,你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值得吗?!”

“你不懂!”魏无羡像是被刺痛了某根神经,猛地转过头,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痛楚,有愧疚,也有被触及逆鳞的暴躁,“那是我欠江家的!”

“欠?你欠他们什么?!”魏无忧寸步不让,胸中那团为父母、也为兄长燃烧的幽火彻底爆开,“阿爹阿娘为了所谓的‘道义’、所谓的‘朋友’而死,结果呢?尸骨未寒,幼子流离!你为他们江家出生入死,换来的就是金丹被废、根基被毁、被仙门百家唾骂、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这乱葬岗?!江厌离一碗莲藕排骨汤就值得你感恩戴德?江晚吟一句‘云梦双杰’就值得你掏心掏肺?!他们江家给了你什么?是收留之恩,还是……让你替他们背负这一切的枷锁?!”

“闭嘴!不许你诋毁师姐!不许你这么说江澄!”魏无羡目眦欲裂,陈情笛已横在手中,周身鬼气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引得周围潜伏的怨灵都发出不安的嘶嚎。

“我说错了吗?!”魏无忧“唰”地展开折扇,扇面边缘寒光流转,与魏无羡的笛子针锋相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那些所谓‘值得’的人和事,你把自己变成了什么?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还谈什么护着旁人?!阿爹阿娘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

“够了!”

一声饱含痛苦与怒火的嘶吼打断了魏无忧的话。魏无羡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血丝遍布,那里面有被戳破真相的狼狈,也有对逝去温情最后的固执守护。

兄弟二人就这样僵持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和心碎的声音。

最终,魏无忧猛地合上折扇,发出一声清脆的冷响。他不再看魏无羡,转身走向乱葬岗更深处,只留下一句冰冷彻骨的话:

“好,我不说。从今往后,你护你的‘值得’,我守我的本心。江家之事,与我无关,也休要再在我面前提起。”

自那日后,兄弟二人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他们依旧会同桌吃饭,会商议如何在这绝地里生存下去,会一起教导阿苑,但一旦话题稍有触及“云梦”、“莲花坞”、“江厌离”或“江澄”,气氛便会瞬间降至冰点。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刻意地回避着所有与江家相关的一切。温情和温宁等人看在眼里,也只能暗自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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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乱葬岗之外,兰陵金麟台,又是另一番光景。

金光瑶垂手立在殿中,姿态谦卑,额角却隐有冷汗。金光善高踞主位,面色阴沉,将一份密报重重摔在他面前。

“废物!整整一年了!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找不到,连那乱葬岗的边都摸不进去!聂怀桑那个蠢货弄出来的封印,就真那么牢不可破?!我要的不是一个龟缩不出的魏无羡,我要的是阴虎符,是鬼将军,是他们身败名裂,永世不得超生!”

金光瑶心中苦涩,那“九幽锁灵阵”乃是上古禁阵,结合了聂氏秘术和魏无忧以血脉为引的决绝,加上乱葬岗本身的地利,岂是轻易能破?但他不敢辩解,只能将头埋得更低:“父亲息怒,是儿子无能。只是那封印实在诡异,强行破阵恐遭反噬,且容易落人口实……”

“借口!”金光善不耐烦地打断他,“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魏无羡那个疯子,看似无所顾忌,实则重情!尤其是对他那个师姐……江厌离!”

金光瑶心头一跳,隐隐猜到了父亲的意图。

果然,金光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子轩与江厌离的婚约,拖得也够久了。是时候办一办了。把婚帖,给我送到乱葬岗去。”

金光瑶猛地抬头:“父亲!这……婚宴设在金麟台,他们岂会来自投罗网?”

“谁说要他们来了?”金光善冷笑一声,浑浊的眼中满是恶意,“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让他们看着,他们拼命想维护的人,最终还是要嫁入我金氏!我要让他们在绝望和愤恨中自己乱了方寸!只要他们敢踏出乱葬岗一步……哼!”

金光瑶瞬间明了。这不是请柬,是饵,是扎向魏无羡心脏的一根毒刺,是试图撬动那坚固封印的一道裂痕。他低下头,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恭顺应道:“是,儿子这就去办。”

不久,一份制作极其精美、用料考究的大红婚帖,被一名金氏修士战战兢兢地送到了乱葬岗封印的边缘。那修士甚至不敢多待,将婚帖放在一块显眼的石头上,便如同被鬼追一般飞速逃离。

婚帖静静地躺在那里,红得刺眼,与周围灰暗枯寂的环境格格不入。

乱葬岗内,很快有人发现了这份来自外界的“礼物”。当魏无羡看到婚贴上“金子轩”与“江厌离”并列的名字时,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握着婚帖的手指微微颤抖,脸上血色尽褪,眼中翻涌着痛苦、祝福、愧疚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魏无忧就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他看到兄长瞬间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那股无名火又隐隐窜动,但最终,他只是漠然地转开了视线,轻轻摇动着手中的折扇,仿佛那灼眼的红色与他毫无干系。

“魏无羡……”温情担忧地唤了一声。

魏无羡猛地回过神,将婚帖紧紧攥在手心,几乎要将其捏碎,但最终,他只是颓然松开了手,任由那鲜红的帖子飘落在地,沾染上乱葬岗的尘土。

他抬起头,望向封印之外模糊的天光,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

“师姐……要幸福啊。”

至于离开乱葬岗?他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冰冷的弟弟,又感受了一下体内空荡的丹田和隐隐作痛的旧伤,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金氏的算计,终究是落空了。这封印,不仅困住了他们,也成了他们最坚固的铠甲。而那根试图扎入心脏的毒刺,除了带来短暂的隐痛,并未能真正动摇这方绝域中的任何决定。

乱葬岗,依旧沉默地矗立着,隔绝着内外两个世界。内部的裂痕在沉默中加深,外部的阴谋则在等待下一个时机。风暴,只是暂时隐匿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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