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06

风也摇曳，灯也摇曳。

一个男人在昏黄的月光下，在门口磕了三个响头。

浑浊的泪打湿泥土，男人喃喃说道：“姐姐，下面冷，东海这就来陪你。”

王东海久违的清醒，他静静的爬上了天台，没有尼古丁和酒精的侵蚀，他想他要清醒的坠落。

风吹过男人布满皱纹的脸，像一只柔软的手在抚摸自己的孩子。他的心抽搐着，每颤动一次，王东琴的身影就浮现一次。他仿佛看见她的灵魂，小小身影忙碌于灶台。他仿佛看到她稚嫩的笑容，端着饭喊他回家。虚影由近至远，他伸手触摸却又消失不见。一抹幻影将他哄骗，一步一步引导他走上台阶。

王东海猛地一扑，他想抱住她。

即使是个幻影。

脚底悬空，喧嚣的世界变得安静，眼前浮现出一幕幕过往。

幼时姐姐在灶台上忙碌的身影，还是小孩的她心里是否会害怕。教学费时姐姐挨家挨户卑微借钱被拒之门外的尴尬，那么自尊的她是否会委屈。被姐姐发现放学后干农活补贴家用时面对的是她疲惫无限自责，还是少女的她是否会崩溃。

他车祸后她一整晚一整晚的陪伴， 他酗酒后她一次一次的包容，他做这么多混蛋事她依旧紧紧拉着他的手告诉别人：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王东海感受着身体的坠落，身体上方出现了一抹幻影。王东琴向下伸手仿佛再说：“拉住我。”男人的嘴角露出释然的微笑，伸出手来回应她。

这辈子你太苦了。

“下辈子换我当你哥哥，不会让你受苦。”

砰——一声巨响，王东海重重的砸在地上，血肉模糊整张脸只隐约有微笑的痕迹。

这一世的恩怨随着急速坠落消失在了死亡里。

这次他要和姐姐回家了，回去看看几十年没见的爸妈，也看看之前的自己。

宋亚轩在灵堂一直陪着赵力，天冷的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突然大门被急促的敲个不停，门外的声音响亮：“赵力，你舅舅死了！”

亲人接二连三的离世对赵力打击不小，宋亚轩投去担心的眼神，可是赵力并没有留心到。“你说什么？”他声音颤抖，满眼不可置信。

宋亚轩宁愿这一切都是个噩梦，他不管赵力答不答应他的请求，至少让赵力好受一点就行。可现实就是现实，现实往往是那个最深的噩梦，是一个让你抱憾终生的噩梦。

宋亚轩扶着赵力跟着村里的大爷来到王东海自杀的地方。天台很高，他这么摔下来血溅了数十米远，刚睡着的人家被吓得报警。

王东海一死，法院的传票也撤销了，一切的一切都变得简单。他其实有些感激王东海留着一丝人性，临死也算是帮着赵力做了件好事。可是宋亚轩看着他躺在地上，心里还是有些不上不下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

赵力认领了尸体，第二天一早村里就传遍了王东海自杀的事情。有人说他可惜了，那些事放在别人身上也是难以承受的，所以表示理解；有的人说他死有应得，车祸没死成阎王给他留着命却干了这么多恶心事儿，说他其实是死晚了。村里的大爷大妈七嘴八舌，早早的传到了赵力的耳朵里。

宋亚轩听闻很生气，别人家的事被当成谈资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别听那些。”

赵力跪在柜前上了支香：“今天是我妈出殡的日子，收拾收拾，好好送送她。”他忽视掉宋亚轩的愤怒，整个人淡淡的，安安静静的磕头。

这是王东琴在家里呆的最后一天，赵力和热心的街坊邻居一起送了最后一程，白花花的纸飘扬在天空，落在地上，铺出了一条回家的路。

赵力念着最后一丝情义，将王东海尸身火花后埋在了他母亲墓旁。“就随了他的意吧。”他这样说。看着他释然的表情，宋亚轩才明白人生就是一场修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修的好就可以离开，他们的死对于赵力来说就是一次修炼。

那他自己呢？

他的课题来临了吗？说实在的来到重庆更多是逃避，懦弱的他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伟大的课题，可是来到青岛看到生离死别，过往的难熬显得多么的微不足道，他觉得脑袋上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指引着他走向自己的课题，也许要教会他勇敢，也许是释怀，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不敢想，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迎着空中飘舞的白纸，心里有个声音：来吧，我准备好了。”

赵力答应了宋亚轩的事情说到做到，不过他得等家里事情料理完了之后才能去重庆，宋亚轩表示理解，一个人踏上了回重庆的飞机。

这几天宋亚轩面临接二连三的意外很少拿起手机，他坐在候机处翻看着这两天的消息。意外的，他越过了马嘉祺的五六条信息，点开了两天前晚上的一条回信。

【海鸥很可爱，大海也可爱，等你回来】

迟来的回复，被迟迟忽略的回复，一下子撞进宋亚轩的心里，他现在有些想要对他彻夜长谈的冲动，好想现在就见到他告诉他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好想让他知道他很想他。

宋亚轩看到信息像是掉进了蜜罐一样，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如果马嘉祺在对面，一定会狠狠地翻个白眼，在心里默默鄙视：说好的不潜规则呢？

也许是激素的作用，宋亚轩的幸福贯穿了一路，让他觉得回来比过去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