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一片碧蓝如洗。
大选复试,考场寂静。
祁璇盯着案上那幅《春荒》,脑中空白,呼吸凝滞。
裴首辅的私印鲜红刺目,魏王的题跋墨迹犹新。
她复试前就见过它,那时对方漫不经心地笑着,指尖点着画上饥民枯瘦的面容,她浑然不知的与其探讨画中深意。
指节握着笔杆发出细微的脆响。
她猛地闭眼。
墨汁从笔尖坠下,"啪"地砸在宣纸上,如一滴污血。
屏风另一侧,怀若安运笔如飞,衣袖摩擦的声响像毒蛇游过草丛。祁璇的视线几乎要烧穿那层薄木。
都察院的铁律"舞弊者永不录用,昭告天下。"父亲审问犯官时,那些人的供状上按着鲜红的手印,被碾碎的朱砂虫,在她眼前变化成自己的供状。
"换纸。"
清冷声音突然响起。她惊惶抬头,正撞上怀礼深不见底的眼睛。新铺的宣纸雪白如缟素,墨汁映出她扭曲的倒影。
笔尖悬在纸上方颤抖。
画中饥民空洞的眼睛盯着她,裴首辅的私章化作烙铁,烫得她五脏俱焚。沉默便是共犯,揭发...她倏地攥紧左手,指甲陷进掌心的疼痛让人清醒。
"咚!"
更漏声惊得她浑身一颤。怀若安已开始从容洗笔,玉镯碰撞声清脆如笑。祁璇盯着自己映在砚台里的脸,墨汁渐渐凝固。
“策论泄题。”
进入复选的考生即刻被官兵围起来。
一经查实,她是举报者,会被网开一面,允三年后继续参加大选。
身为女子,她已把婚事拖至十九,让祁家受了太多闲言碎语。
祁家不会允她三年再考,她会随幼时玩笑话嫁给温家晞,父亲对他很满意,她会相夫教子于后宅了此一生。
百年后以温祁氏下葬,再无姓名。
"咳咳,注意时辰。"怀礼提醒。
屏风后传来怀若安游刃有余的搁笔声。
她提笔重新誊写考题。
破题、承题、起讲...每一句都符合规范,每一字都工整秀丽。祁璇漠然在"农桑"二字上重重落笔。
急促的呼吸两下,她咬紧牙关。
她当然不能讲,她没有三年。
没有功名,无法为官,她再没理由拖延婚嫁,没有一官半职的她如何能为自己争取!
收卷铜锣响起时,她惊觉自己写了满纸"饥馑""白骨"。
"女子入仕本就艰难..."她在心中对自己说,"先拿到功名再说其他。"
当收卷的钟声响起时,祁璇交上了一篇无可挑剔的应试文章。
走出考堂时,春阳正好,怀若安被一群世家子弟簇拥着从她身边经过,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璇儿文章作得如何?"怀若安突然回头问道,眼中带着愉悦,贴近理正祁璇的衣襟,笑的越发诡异温和。
声音温软的和她的做法很不相符"璇儿的手该执朱笔,不该沾染泥垢。你如此有才学抱负,以后同朝为官,我们也要互相照应啊。”
怀若安笑的更灿烂了,她明艳的笑意,引得两个考生站在不远处直勾勾的看她,想来搭话又不敢的。
祁璇的指尖在袖中掐出一道月牙痕,面上却浮起三分自嘲:"怀小姐谬赞了。泥垢沾手尚可洗净,若是污心"她带着怒意拂开怀若安的手"怕要用诏狱的盐水才刷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