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悄然浸透雕花窗棂。祁璇算完账搁下狼毫，烛芯突然爆出"噼啪"轻响，在她眼下投下摇曳的暗影。
"小姐，老爷回府了。"思棉挑亮灯芯，祁璇盯着那团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霍然起身。
回廊间穿行的夜风裹着她越走越快，猝然驻足。父亲的背影在月色下挺拔锐利，袖中那紫檀木雕岁寒三友的盒子硌得她生疼。
"爹。"她唤得艰涩，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烛光忽明忽暗，记忆倏忽闪回去岁除夕，温侍郎举杯笑语犹在耳畔："璇儿学问这样好，明年大选你还担心什么，如今可算后继有人。"满堂红烛当时映得她心下发热，却不知命运早已将毒蛇盘踞在庆功的宴席之下。
书房里炭火将熄。
祁璇跪在冷硬的青砖地上，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雾与父亲官袍纠缠。
“璇儿，这是何故？快起来，地上凉。”
祁温语气里满是担忧和疼爱，惹得祁璇心下一酸 "璇儿有愧。”
她低头没在阴影里，深呼吸才复开口 “复试前日怀若安如往常一般送来一副图，女儿愚钝只当是寻常讨教。不知那竟是复试策论所用。"
她从怀中捧出参盒，雕着岁寒三友的盒盖被攥得死紧，松针纹路深深烙进皮肉。
"今日她又送来这个...意在要我称病以辞殿试，为她让路。"
"咣当"一声，祁温手中的钧窑茶盏突然倾斜。滚水溅在青金石镇纸上，腾起的热雾中面色骤然惨白。祁璇看见他手背青筋如枯藤暴起，那方用了二十年的歙砚在案角簌簌颤动。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心惊手抖，就是清楚后果，她还一再放纵事态发展，强装多日的安宁被怀若安再次登门打破。
才幡然醒悟，这一切不是她能粉饰太平的。
多宝架上的翡翠笔山叮当作响，祁温望着女儿挺直的脊背，紧闭的双眼——像极了她十岁那年，族亲斥责女子读书有伤风化，她挨了四十家法，掌心渗血也不肯说不的模样。
"女儿怕..."祁璇重重叩首，额头抵着冰冷地砖，声音带了哽咽"怕误了阿弟入国学，怕此事传出有辱门楣，怕入仕无门，错过首辅收徒这最后的机会..识人不清，一时糊涂暗自隐瞒……"哽咽化作颤抖的喘息，参盒"咔嗒"弹开，老参须子伸展，一看品相便知价值不菲。
“事已至此，女儿求爹爹公事公办，以保祁家清明。”
室内一时安静的让人心惊。
“你可有切实证据，画作、书信、人证？”
祁璇摇头。
膝盖传来地板阵阵凉意，直钻心底，父亲再次沉默让她不敢面对。
直到温暖干燥的大手包裹住她冰凉的指尖。祁璇抬头时，父亲沉稳如山石不可动摇的目光，让她惶惶不可终日的心也安定下来。
"傻丫头。"父亲用大指轻拭她两颊泪痕，动作温柔得像在为及笄那日的女儿描眉，"你娘若在..."喉结滚动数下，终化作落在肩头沉甸甸的掌心，"明日为父去督察院申请调卷求证。殿试，你只管去。"
二人又聊许久，烛火通明直至东方既白，祁温听完前因后果眼底暗含着多年未见的锋芒。
父女二人皆没发现，墙边的影子听到对话结束缓缓消失。那人趁着夜色翻墙出去，走了很远，见左右无人，叩开朱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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