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余韵未散，祁璇抱着书卷踏入是非堂，一眼就看见王澄邈像霜打的茄子般趴在案几上。看来候将军今日休沐。
"今日我们讲《礼记·曲礼》。"她展开竹简，清朗的声音在堂中回荡，"'寡妇之子，非有见焉，弗与为友...'"
"寡～妇～之～子～"尾音被刻意拖得蜿蜒曲折。祁璇眸光骤冷，见向子昂正对窗边的陈生挤眉弄眼，周遭有人发出窸窣嗤笑。陈生指节泛白地攥着竹简，深埋着头一言不发。
戒尺"啪"地劈在向子昂案头，惊得砚中墨汁溅出三两点。
"向子昂。"祁璇指尖抵着戒尺末端，声音似淬了冰，"可是要为我详解经义？"
向子昂晃悠起身："不就是说寡妇养的儿子没出息！"他故意提高音量，"除非特别能耐，不然谁稀罕跟他..."
"哦？"祁璇忽然轻笑一声，戒尺在掌心轻敲，"那依你看，欧阳修可算有出息？"
向子昂一愣："自、自然算..."
"那你知道欧阳修四岁丧父，全赖母亲画荻教子吗？"她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卷画轴，素手轻扬，《荻画学书》在晨光中霍然展开。画中母子执荻书沙的身影刺痛人眼。
堂中霎时寂静。
向子昂喉结滚动："这...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祁璇将他的《礼记》挑至面前，"书页这般洁净，想必早已倒背如流。"
"这样"她转身，戒尺指向梁上悬挂的木牌"明礼正心"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你若能说出《曲礼》中关于'慎言'的三条例证，今日就免了你的责罚。"
堂中窃窃私语。
向子昂额头沁汗，眼神不自觉地往陈生那边飘。往常这种时候，陈生总会小声提点他。可今日陈生只是将脸埋得更深。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能克服万难成才已是不易。此句强调的是无论何人都要交良友避小人，今日你便抄十遍曲礼，回答出我的问题再回去。”
向子昂吵嚷"侍讲这不公平！"
"一知半解，嘲笑同门，要不要看看欧阳公是怎么评价长舌之徒的？"祁璇一喝，见他没有悔意怒气更甚。
"礼者，理也。你今日所言所行，可合一个'理'字？"
"我..."向子昂突然梗着脖子，"那陈生他娘不就是..."
“砰”王澄邈一拍桌子“侍讲让你抄就抄，废什么话！”
祁璇执戒尺的手悬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她分明记得他上月还在堂上掷骰子，今日倒像是换了个人。
向子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敢对上王澄邈"抄就抄！有什么了不起！"他抓起毛笔，墨汁溅了满手。
祁璇看着堂下有人面露惭色，有人若有所思，还有人偷偷将案上的《礼记》多翻了几页，她轻轻放下戒尺："今日课后，每人写一篇《论交友》，明日交上来。"
在陈生案头祁璇悄悄放了一株荻草，少年将它夹进了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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