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正扬赶到是非堂时，正听见女儿那声清脆的"娘亲"，惊得他后背一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将小丫头从祁璇怀里捞起来。
"祁侍讲见谅！"他声音绷得紧，浓黑的剑眉下，一双锐利的眼睛满是歉意，"这孩子见着喜欢的姑娘就乱喊，实在在下管教无方。"
祁璇抬眼打量他，曾经战功赫赫的侯将军，如今一身素色儒衫，身形挺拔如松，眉宇间却掩不住风霜痕迹。三年前丧妻，独女三岁，至今未续弦。
她忽然笑了，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她很可爱，我很喜欢。"说罢伸手轻点小姑娘的鼻尖，"告诉夫子，你叫什么名字？"
侯漫漫在爹爹怀里扭来扭去，藕节似的手臂朝祁璇伸着："我叫侯漫漫！三岁啦！"她忽然压低声音，小脸严肃，"爹爹说不能乱叫娘亲，可是你香香的……"
侯正扬耳根通红，一把捂住女儿的嘴。
小娃娃被抱着腿脚不便，朝她勾勾手，祁璇走近看她做什么，又被抱着亲了另一边脸。
侯漫漫得逞拍手笑得不要太开心，侯正扬显然对他的女儿并没办法，又抱歉半天。
祁璇忍俊不禁，目光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正色道："侯将军，关于王澄邈的课业，散学后可否详谈？"
"自然。"他答得匆忙，只因怀里的小丫头已经蹬着腿要往祁璇那边扑。
一下午的课，祁瑜都在打量姐姐，以他的了解祁璇不对劲，很不对劲。她有目标时的眼神就是这样。
这是不是得通风报信一下？告诉怀礼？还是告诉爹？
自己竟然第一时间想告诉怀礼？为什么？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暮色初降，她从没这么庆幸自己学会骑马，能跟侯正扬并肩骑行同侯漫漫说话“你常跟爹爹来国学吗？”
“不常来，通常都是嬷嬷带我玩儿，不好玩儿，缠爹爹。”她娇声娇气说着，每说一句都感觉侯正扬紧张一下，生怕她大庭广众冒出一句娘亲。
侯漫漫聪明改了称呼反问“夫子跟爹爹一样天天都要来上课吗？”
“对呀，你爹爹教武功，我教四书，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上课呢。”
“哦～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你。”
侯正扬听着对话正常，呼出口气。
祁璇揶揄“将军看上去很紧张。”
他一手勒紧缰绳，一手把不安分坐的女儿扶正，又忙里偷闲擦擦额角汗珠“实在是家教不严，怕她冒犯。”
说着正好到燕归楼，侯漫漫不老实，他腾不出手栓马，此处人多，祁璇自然的接过，与他说“漫漫天真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漫漫也喜欢你。”侯漫漫抢在爹爹前面开口。
祁璇勒马停驻，身侧侯正扬正手忙脚乱地制服想要跳马的小丫头。他单手控缰的指节发白，额角沁出汗珠，束发的缎带被漫漫揪得歪斜，哪里还有半点沙场悍将的模样。
侯漫漫趁机扑进祁璇怀里，奶声奶气地问："夫子会给我讲故事吗？爹爹讲的都是打仗，不好听。"
"漫漫！"侯正扬声音发虚。
祁璇却笑着托住孩子的小屁股："我会讲嫦娥奔月，夫子给漫漫说啊。"她抬眼时，正撞上侯正扬怔忡的目光。男人迅速别过脸，可黄昏的光还是照出了他微红的耳尖。
二人就坐在大堂，祁璇特意选的临窗的散座。竹帘半卷，既能避开闲杂人视线，又不落人口实。
烛火初燃。
侯漫漫趴在祁璇膝头听故事，小脚丫晃啊晃。侯正扬第三次偷瞥更漏，原定商讨王澄邈课业，此刻却成了育儿经。
"……所以玉兔捣药是为了让月亮永远亮堂堂的。"祁璇捏捏孩子脸蛋，"就像漫漫的眼睛。"
小姑娘突然爬起来，跪在凳子上刚好能够到她，双手捧住祁璇的脸："那你当我的月亮好不好？"
瓷勺"当啷"砸在碟沿上。
侯正扬僵在原地，喉结滚动："童言无忌……"
"好呀。"祁璇截住他的话，手上哄着漫漫，"月亮说漫漫该睡觉啦。"
窗外忽然传来打更声。
侯漫漫已经窝在她怀里睡着了，小拳头攥着祁璇的衣带。
怀中孩子的呼吸均匀绵长，当年那个躲在门后发抖的小女孩，如今竟被人全心全意地依赖着。漫漫的小手暖得发烫，像是要把她冰封多年的心都捂化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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