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正扬从她手上接过侯漫漫,一点没闹醒她,二人终于可以聊回正题。
"王家的心思倒也能理解。"祁璇执壶斟酒,青瓷盏中波纹荡漾,"既舍不得独子吃苦,又怕他成不了人中龙凤,遭人非议。"她忽而举杯自罚,"这事原该早些与将军商议。"
侯正扬急忙捧杯相陪,酒液在盏中晃出细碎金光:"祁侍讲言重了。那小子筋骨极佳,是块好材料。"他压低声音,"只是......"拇指在剑鞘上摩挲出一道旧痕。
祁璇会意,从袖中取出封信笺:"王夫人亲笔。只要不伤筋动骨,随将军操练。"她指尖在"手脚健全"四字上轻轻一点,两人相视而笑。
酒过三巡,祁璇取出帕子替侯正扬怀抱的小女娃擦去嘴角饼屑。他的目光顿时柔软下来,脖颈那道在战场上令人胆寒的伤疤也显得温和许多。
“侯将军唤我祁璇便是,亲友间都是这么叫的。”
“在下……子穆。”
"子穆。"她轻念表字,惊得对方耳尖通红。这个发现让她眼底漾起笑意,原来斩获过敌军首级的将军,也会因一声称呼方寸大乱。
侯正扬抱着女儿,一路送祁璇回府。望着他渐行离去的背影,祁璇更觉妥帖。
"阿姐这是给我相看姐夫?"祁瑜抱着胳膊堵在门口,活像只炸毛的猫。
祁璇自顾自地系马缰,任由弟弟在身后跳脚,压低声音表示不满:"温家晞好歹家宅清明,侯正扬后院可有两房妾室!你去给人家做继室当心爹爹罚你跪祠堂!"
面对他连珠炮似的话,祁璇反应淡淡“你管不着,读你的书去!”
回到屋里,祁璇闭目揉着太阳穴,有三分醉意,含巧端来醒酒汤道:"小姐,侯夫子可是有何过人之处?"含巧试探着问。
总会知道的,没必要瞒。
"他有孩子。"
含巧接替她继续按揉太阳穴“他的孩子特别可爱?聪明?还是小姐喜欢孩子?”
祁璇闻言指尖微微一顿,茶盏中的倒影轻轻晃动。她望着浮沉的茶叶,想起母亲染血的裙裎,稳婆手中染血的布巾,一遍遍重复的梦魇。
"含巧。"她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秘密,"你可知,我母亲是怎么没的?"
不等回答,她便继续道:"那年我同漫漫一样大,才三岁,躲在门后,看见一盆盆血水往外端......"她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侯将军已有子嗣,我嫁过去,既全了世俗看法,又不必重蹈母亲覆辙,岂不两全。"
窗外一阵风吹来,烛火摇曳,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她想起白日里侯正扬抱着女儿的模样,那样温柔的神情。若是......若是将来他想要个儿子,她大可以为他纳妾,总好过自己拿命去搏。
"小姐......"含巧眼眶发红,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祁璇摆摆手,将茶一饮而尽。茶已凉了,苦得她舌尖发麻。
铜镜映出含巧惊诧的脸。
她终于明白为何小姐待公子始终隔着一层,那根本不是女儿家的羞涩,而是不可明说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