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风踏着穿堂风落在琴房窗台时，檐角的风铃正唱着不成调的歌。午后的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斑，混着钢琴弦的震颤声，像揉碎了一屋的星光。
乐公主正坐在斯坦威钢琴前，指尖悬在黑白琴键上。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纱裙，裙摆绣着银色的音符，发间别着枚蓝宝石音叉发饰，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倒比琴键上的反光更灵动几分。听见风声，她指尖微抬，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里打着旋儿消散。
“又偷溜进来听琴？”她转头看他，眼尾弯起时像缀着个小音符，“八风，你这风里总带着松涛的声音，吵到我的琴了。”
八风笑着从窗台跳下来，青灰色的衣摆扫过琴凳的流苏，带起串细碎的风鸣。“谁让乐公主的琴声太勾人，连风都忍不住要绕着琴房转三圈。”他走到钢琴旁，目光落在翻开的琴谱上——那是首没标名字的曲子，音符旁用银辉写着几行小字，像散落的星子。
“这是……”
“新写的曲子。”乐公主指尖划过琴键，带出一串清脆的音阶，“人类世界的风很有趣，穿过巷弄时是‘呜呜’的，拂过麦田时是‘沙沙’的，不像仙境的风，只会唱古老的调子。”她忽然偏头看他，睫毛上仿佛沾着阳光的金粉，“你说，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
八风低头，看着她指尖下跳动的音符。那些黑色的小蝌蚪在他眼里渐渐活了过来，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像一群在风里起舞的精灵。“不如叫《风语》？”他轻声道，“你听——”
他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缕微风。风穿过琴房的窗棂，掠过挂在墙上的小提琴，绕着钢琴转了个圈，最后钻进琴键的缝隙里。刹那间，那些未完成的音符仿佛被风唤醒，在空气里连成一串轻快的旋律，与乐公主刚才弹奏的片段奇妙地重合。
乐公主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进了两捧星光。“你总能听懂我的音乐。”她笑着按下琴键，和弦的共鸣在屋里荡开，“就像风总能找到琴弦的震颤。”
八风望着她映在琴盖上的倒影，忽然想起初次在音之谷见到她时，她坐在巨大的编钟下，指尖轻点便能让千万个音锤同时起舞，声波在谷中织成透明的茧，连最暴躁的狂风都要放缓脚步。那时他便知，这掌管万物音籁的仙子，心里藏着片比谁都辽阔的声场。
“桌上有刚泡的蜂蜜水。”乐公主起身，裙摆扫过地板时带起细碎的风，“人类世界的槐花蜜，说是能润嗓子。”
八风跟着过去，看见白瓷碟里放着两只玻璃杯，琥珀色的蜜水泛着细密的泡沫，甜香混着钢琴的木调在屋里漫开。他刚要伸手去拿，却被乐公主轻轻拍开手背——她的指尖带着琴弦的温度，比蜜水更暖几分。“凉了，我去热一热。”她端起杯子往壁炉走，发间的音叉发饰叮当作响。
火光跳跃中，她的侧脸柔和了许多，纱裙的鹅黄色被映得像团融化的阳光。八风靠在钢琴边，忽然说：“昨日在风之屿，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像极了你上次弹的《潮汐》。”
乐公主往杯里加着热水，动作顿了顿。蜜水在杯中旋转，映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怀念。“音之谷的回音石，最近总在夜里发颤。”她轻声说，“大概是在想念那些消散的古老音阶，就像老树会记得往年的风声。”
“那我们便把新的声音记下来。”八风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片风干的银杏叶。叶面上用风痕刻着几行音符，是刚才风穿过琴房时留下的旋律，“你看，风替我们记下了。”
乐公主接过银杏叶，指尖抚过那些浅浅的刻痕。叶香混着蜜香钻进鼻腔，她忽然笑起来，把叶子夹进琴谱里：“那以后，每阵风过，我们就记一段旋律。等攒够了，就编一首最长的曲子，从春到冬，从晨到昏。”
八风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的怀抱带着风的清冽与草木的气息，像穿过山谷的气流，恰好能托住她轻盈的身子。“好。”他低头，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里带着风的震颤，“我做你的风，你做我的谱，让所有风过之处，都唱着我们的调子。”
乐公主把脸埋在他的衣襟里，能听见风穿过他衣袖的声音，像首温柔的伴奏。那些常年萦绕在她耳边的万籁，仿佛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的心跳与呼吸，和壁炉里木柴噼啪的轻响，组成最动听的和声。
“那你不许乱跑。”她闷声说，指尖在他背上轻轻敲出一段节奏，“要是风跑远了，我的曲子就不完整了。”
“跑再远，也会顺着琴声找回来。”八风轻笑，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窗外的风铃还在唱，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板上移动，像慢镜头里的光斑。壁炉上的蜂蜜水冒着热气，琴谱里的银杏叶静静躺着，未完成的《风语》还在空气里打着旋儿，仿佛永远不会消散。
乐公主忽然抬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点。枚小巧的音符在他掌心凝结，泛着柔和的银光，触之有琴弦的震颤。“这个，”她抬头看他，眼里的光像跳动的音符，“是给风的定音符。”
八风低头，看着掌心里那枚精致的音符，忽然觉得，这琴房的余音，比任何盛大的乐章都要动听。他低头，在她发间别着的音叉上轻轻一碰，清脆的鸣响漫了满屋。
“那这风，便永远为你定调。”
壁炉的火光暖融融的，蜂蜜水的甜香漫了满屋。窗外的风依旧穿过巷弄，而琴房里的两人相拥着，乐声与风鸣交织，在这午后的光影里，成了一首未完待续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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