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爵推开那扇雕花木门时,积雪正簌簌落在门檐的冰棱上。书斋里暖黄的灯光漫出来,在雪地上晕开片柔和的光圈,混着墨香与淡淡的松节油味,驱散了冬夜的寒气。
韩冰晶正坐在临窗的画案前,指尖悬在宣纸上。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绒裙,袖口绣着暗银色的冰纹,发间的冰晶发饰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倒比窗外的雪还剔透几分。听见动静,她笔尖微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
“狐狸,你踩坏我的雪了。”她头也没抬,声音清凌凌的,像冰面碎裂的轻响。
颜爵笑着掸了掸衣摆上的雪,锦色长袍扫过地面的毛毯,留下串浅淡的脚印。“在下这不是怕晚了,误了韩冰晶小姐看雪的雅兴么。”他走到画案旁,目光落在宣纸上——几笔淡墨勾勒出远山的轮廓,近景却留白着,只在角落点了几粒未干的墨点。
“这是……”
“还没想好画什么。”韩冰晶放下狼毫,指尖划过纸面的留白处,“人类世界的雪太轻,不像仙境的冰棱,能冻住时间的形状。”她忽然转头看他,睫毛上仿佛沾着细雪,“你上次说,留白是为了给看画的人留想象,可我觉得,是画者自己没本事填满吧。”
颜爵低笑出声,从袖中取出支玉笔:“那在下便献丑了。”他蘸了点淡墨,手腕轻转,在留白处添了枝疏梅。墨色由深至浅,花瓣的弧度带着水墨特有的晕染感,竟比真梅多了几分风骨。“如何?”
韩冰晶盯着那枝梅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指尖在花瓣的墨痕上轻轻一点。刹那间,冰晶顺着墨痕蔓延开来,在宣纸上凝结成半透明的冰梅,花瓣上还缀着细小的冰珠,仿佛刚被雪打过。“这样才像样。”她嘴角微扬,露出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颜爵望着那冰梅在灯光下折射出的碎光,忽然想起初次在冰晶宫见到她时,她坐在冰砌的王座上,周身寒气几乎要将空气冻裂,却在看见他画的月下寒梅时,眸色柔和了一瞬。那时他便知,这看似冷硬的冰公主,心里藏着片比谁都细腻的天地。
“炉上温着茶。”韩冰晶起身,往暖炉边走去。她的绒靴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像只掠过雪地的白狐。“人类的白茶,说是能暖身子。”
颜爵跟着过去,看见青瓷炉上的银壶正冒着热气,茶香混着雪松香在屋里漫开。他刚要伸手去提壶,却被韩冰晶按住手腕——她的指尖微凉,恰好能压住他掌心的暖意。“烫。”她只说一个字,却自己拎起壶柄,往白瓷杯里注了茶水。
水汽氤氲中,她的侧脸柔和了许多,发间的冰晶发饰映着炉火,闪烁着细碎的光。颜爵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忽然说:“明日灵犀阁要议事,关于人类世界的冰川消融。”
韩冰晶的动作顿了顿。茶水在杯中轻轻晃了晃,映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与我何干。”她别过脸,望向窗外的雪,“冰雪本就该消融,就像春天总会来。”
“可你不一样。”颜爵放下茶杯,声音沉了些,“你的冰,是刻在骨血里的。”他想起上次去冰晶宫,看见殿角的冰柱融了半尺,她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用仙力冻住裂痕,仿佛那融化的不是宫殿,是与自己无关的风景。
韩冰晶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尖在窗玻璃上轻轻一划。冰纹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很快在玻璃上织成片冰花,将窗外的雪影映得朦朦胧胧。“你看,”她轻声说,“再坚硬的冰,也会被温度融化。人类世界的暖,本就与我相克。”
颜爵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的怀抱带着墨香与炉火的暖意,像个小小的暖炉,恰好能驱散她身上的寒气。“那我便做你的寒。”他低头,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陪你守着这片冰,守到春不来,雪不化。”
韩冰晶的身子僵了僵,却没有推开他。她能听见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能闻到他衣襟上淡淡的墨香,那些常年萦绕在她周身的寒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暖意融化了一角。她把脸埋在他的长袍里,声音闷闷的:“狐狸的嘴,总是这么甜。”
“只对你甜。”颜爵轻笑,伸手替她拂去发间沾着的冰晶碎屑。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地落在屋顶,落在树梢,落在书斋的石阶上。炉上的茶还在冒着热气,画案上的冰梅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宣纸上的远山与寒梅相映,留白处仿佛藏着说不尽的情话。
韩冰晶忽然抬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点。枚小巧的冰花在他手背上凝结,却不刺骨,反而带着点微凉的暖意。“这个,”她抬头看他,眼里的冰光融化了些,“算你的谢礼。”
颜爵低头,看着手背上那枚精致的冰花,忽然觉得,这雪夜的书斋,比任何华丽的宫殿都要温暖。他低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像吻落一片雪花。
“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炉火噼啪作响,茶水的香气漫了满屋。窗外的雪依旧纷纷扬扬,而书斋里的两人相拥着,墨香与冰息交织,在这雪夜的暖光里,成了一幅最动人的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