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阳光总带着点懒洋洋的倦意，透过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时希把最后一本精装书插进书架第三层的空位，指尖划过烫金的书名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转过身，看见黎灰正站在阅览区的尽头，黑色卫衣的兜帽罩在头上，半张脸埋在阴影里。他手里捏着本天文杂志，书页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却不见他翻动。
“又在看冥王星的资料？”时希走过去，把刚从管理员那里借来的星图摊在桌面上。纸质地图边缘有些磨损，蓝色的星云标记被人用红笔圈了好几个圈。
黎灰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兜帽摘下来。他头发比上个月长了些，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刚好遮住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去年秋天在天文台屋顶摔下来时磕的。时希记得那天他流了好多血，却还笑着说“幸好望远镜没坏”。
“下周三有流星雨。”她忽然开口，指尖在星图上划过猎户座的位置，“观测社说要去郊外的山顶露营。”
黎灰这才抬眼看她，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不去。”他声音有点闷，像是还没睡醒，“那天有物理竞赛模拟考。”
时希“哦”了一声，把星图往他那边推了推。“可是今年的猎户座流星雨特别大，十年一遇呢。”她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惋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地图上的月亮标记——那是她去年生日时，黎灰用圆规一点一点画上去的。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和远处书架传来的翻书声。黎灰盯着星图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他手心有点凉，指尖带着刚翻过的书页的油墨味。
“模拟考可以请假。”他说，声音比刚才清楚了些，“但流星雨不能等十年。”
时希愣住了，抬头时正好撞进他的眼睛里。窗外的阳光刚好斜斜地照进来，在他瞳孔里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揉碎了的星星。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们在天文台上守了整夜，却只看到三颗流星。当时黎灰冻得直跺脚，却还是坚持把她的围巾裹得更紧些。
“那……要带帐篷吗？”她低下头，假装整理星图的边角，耳根却悄悄热了起来。
“不用。”黎灰站起身，把那本天文杂志塞进背包，“观测社有备用的，我已经跟社长说过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帮你也报了名。”
时希猛地抬起头，看见他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被风吹起的湖面泛起的涟漪。阳光穿过他身后的玻璃窗，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连带着他背包上挂着的那个银色星星挂件，都变得亮晶晶的。
图书馆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偶尔有几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在地面上积起薄薄一层金黄。时希把星图折起来放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动作。
“对了，”她抬头看向黎灰，眼睛亮闪闪的，“上次借你的那本《时间简史》，看完了吗？我还等着看后面的批注呢。”
黎灰脚步顿了顿，从背包侧袋里掏出那本书递给她。书脊上贴着个黄色的便签，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一行小字：“第47页关于黑洞的解释错了，我在页边写了修正公式。”
时希翻开书，果然在第47页看到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很工整，带着点他特有的倾斜角度，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黑洞简笔画，旁边用红笔写着“像不像你上次烤糊的曲奇？”
她忍不住笑出声，抬头时发现黎灰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纵容。阳光穿过走廊的花架，在他肩膀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装满星星的玻璃罐。
“笑什么？”他问，伸手替她把书包的拉链拉好。
“没什么。”时希把书放进包里，拉链发出清脆的响声，“就是觉得，物理题和流星雨，好像也不是不能兼得。”
黎灰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橡皮。那是块白色的樱花橡皮，边角已经被啃得坑坑洼洼——这是她的坏习惯，一紧张就喜欢咬橡皮。他把橡皮放进她手心，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掌心，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走吧。”他率先转身朝门口走去，背包上的星星挂件晃来晃去，“再不走食堂就只剩菜汤了。”
时希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图书馆门口的公告栏里贴着新的通知，红色的标题写着“秋季运动会报名开始”。她忽然想起去年运动会，黎灰在3000米长跑时摔了一跤，却还是咬着牙跑到了终点。当时她递给他的矿泉水，被他喝了一口就塞进她手里，说“你拿着，我不渴”。
走到图书馆门口时，黎灰忽然停下脚步。“下周三早上七点，在校门口集合。”他说，转过身时手里多了颗糖，是她喜欢的柠檬味，“记得穿厚点，山顶晚上很冷。”
时希接过糖，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像触到了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她把糖纸剥开，柠檬的清香在空气里散开。“好。”她说，看着他转身走进夕阳里，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像要一直延伸到猎户座的星云里去。
梧桐树叶还在不停地落，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响声。时希把糖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星图，忽然发现黎灰刚才按住她手腕的地方，留下了一小片浅浅的温度，像一颗不会熄灭的星星，在夏末的风里，悄悄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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