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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脐风

如懿传之一生一世一双人

乾隆十一年四月初八,皇七子出生,皇帝赐名永琮,取其承继天地宗庙之意。

待到皇七子满月之时,皇帝更是亲口嘉许,“此子性成夙慧,出自正嫡,聪颖殊常,乃朕诸子中最聪慧灵秀者。”

皇帝早有六子,除端慧太子早夭,诸子一向平分春色。然而七阿哥永琮的殊宠,硬生生将其他几位皇子都比了下去。饶是三个月后八阿哥永璇出生,皇帝亦不过淡淡的,全部心思都用在永琮身上。

弘历这一世对永琮的宠爱,不单单是因为嫡子的缘故,他回想上一世,自己的儿子一个个的都走到了自己的前头,他是皇帝,亦是人父,他不愿再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只想着能保一个是一个,哪怕他们长大后碌碌无为,只要平安就好。

可惜永琮不足八月出生,体质格外虚弱,听不得一点风吹草动,早晚便是大哭,又常感染风寒,自幼养在襁褓中,便是一半奶水一半汤药地喂养着,不可谓不经心。

弘历亦下旨令所有照顾永琮的乳母嬷嬷们不许踏出长春宫,只好好待在宫里照顾永琮,嬷嬷们的贴身衣物也由专人浣洗,尽全力保永琮平安。

皇后因生产艰辛,身子也是大不如前,畏热畏寒,经不得半点辛苦劳动,如此,皇帝便把协理六宫的事交给如懿,海兰与绿筠,由她们慢慢料理。

嘉嫔因诞育永璇,已晋为妃位,可她还是不满足,她尚在月中,眼见永璇不十分得宠爱,便有些郁郁。

这一日恰逢八阿哥满月,皇帝不过照着宫规赏赐,玉妍私下便抱怨道,“七阿哥不过不本宫的八阿哥早出生三个月,皇上就为他大赦天下,本宫的八阿哥还是足月生的,哪像七阿哥那么病猫似的,皇上却偏喜欢那病秧子。”

丽心也在一旁愤愤不平道,“就是,那外头的奴才还说,咱们八阿哥是中元鬼节生的,七阿哥是佛祖诞辰生的,一鬼一佛,难怪皇上….”

丽心话还没说完,玉妍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一掌呼到丽心身上,“这样的昏话旁人为了奉承皇后和七阿哥说说也就罢了,也值得你放到咱们自己宫里来说。本宫偏不信了,本宫这么健壮的儿子,会活不过那个小病秧子。”

玉妍说完,抬头又瞧见在畏畏缩缩站在那儿端着盆水的嬿婉,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年她本已倦了欺辱嬿婉,不过是偶尔想起来才打骂一阵,今日在气头上见了她便喝道,“樱儿,鬼鬼祟祟站在那儿做什么,进来!”

嬿婉见玉妍这般,吓得腿脚一缩,却不敢不进去,玉妍更是气恼,伸手把一盆热水推在她身上,没头没脑地打了起来。

嬿婉死死地抱着脑袋,想要哭,却再没眼泪落下来。她已然求过进忠,等自己爬起来那一日,便是嘉妃的死期!

晨起时如懿便觉着眼前金光一篇,知是朝阳流火,从宝檐琉瓦上反射了过来,亮得刺目。

帘外的蝉鸣续续的一声半声,传到殿中更显得静,她伸手一摸,旁边的床上是空的,知道弘历是悄悄上早朝去了,并不肯惊动她。她想着昨夜一响贪欢,却是有些疲累的,只顾着自己贪睡,脸上便不自觉地烫起来。

趁着晨凉,如懿便携了惢心和菱枝往皇后宫中去。天气闷热,走不上几步便微微生了汗意,如懿正走着却见前头嘉妃过来,面白如玉,黛青画眉,鬓黑光净,愈发衬得光华满身,浑不似刚出月子的模样。

嘉妃走过来,施了一礼,“娴贵妃娘娘万安。”

乳母亦抱着永璇半蹲下身,口中道,“八阿哥给娴贵妃请安。”

如懿正逗弄着永璇,嘉妃嘴角一撇,说道,“樱儿,上前来替本宫扇扇子。”

如懿一抬头便见到魏嬿婉怯怯地走上前来,她这几年一直想拉魏嬿婉出启祥宫,可却没寻得什么好法子。

嬿婉刚扇了两下扇子,嘉妃便一耳光上去,“蠢笨丫头,扇个扇子都扇不好,是想要热死本宫吗!”

“嘉妃!”如懿喝道,“宫女好歹都是八旗出身,便是嬷嬷们管教宫女也知道,打人是不打脸的。”

嘉妃娇滴滴地笑道,“娴贵妃怎得倒心疼起一个奴才来了,别是因为樱儿这名字和您当年的闺名重了吧。我只是随意取了一个名字,娴贵妃可别在意啊。”她娇声地笑着,那笑声像是薄薄的瓷片,沙沙地刮着人耳朵。

却听一个声音在后头朗然道,“天气这么闷热,怎么嘉妃在这儿笑得这么高兴?”

嘉妃闻声转首,见是皇帝,笑容一下从唇边满出来,又使了一个眼色,贞淑和丽心会意地将嬿婉遮在后头。

弘历自是知道魏嬿婉今天就要露脸了,也不理嘉妃径直走向如懿,“大早上的怎么站在这儿说笑呢。”

如懿行了一礼,“臣妾见永璇乖巧可爱,便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个时候刚下朝,皇上是要去看七阿哥么。”

弘历一脸怜惜,“是啊,永琮乖巧可爱,但身子总是不大好,朕一日不去看看他,便挂念的紧。”

这说话间,便听得后头一声呻吟,他嘴边带了一丝轻蔑的笑意,又恍然不见,只蹙着眉,“什么声音?”

进忠会意,忙道,“皇上,怕是哪个宫女挨打受不住疼呢。”

进忠往跟着的宫人里头一瞧便看到了嬿婉,随即把她拉了出来,嬿婉捂着脸一脸委屈地跪在地上,“奴婢启祥宫宫女樱儿给皇上请安。”嘉妃见她这个做作样子,气得双目通红,只碍于皇帝在前,不好发作,只死死盯着魏嬿婉。

弘历凝神瞧她,内心连连冷笑,他恨不得现在就生吞活剥了她,可也未免太便宜这毒妇了,“你说你叫樱儿?”

嬿婉低首道,“奴婢本名嬿婉,便是良时嬿婉的嬿婉,樱儿是主儿给奴婢取的名字。”

“放肆!”弘历勃然大怒,转首看着嘉妃,“你明知娴贵妃从前的闺名是青樱,你还给她取这样的名字,如此僭越犯上,你是何居心啊?”

嘉妃不曾想弘历竟然如此生气,连身旁的如懿也被他这一吼吓了一跳,嘉妃连忙跪下,“皇上息怒,臣妾不过是看她一张樱桃小嘴看着可爱,才给她改了这个名字。”她又恨恨地对嬿婉道,“本宫不过是气不过你伺候的不周到才打了你,你做这可怜的样子给谁看?”

弘历也不理她,“你从此不必叫樱儿了,改回你的本名嬿婉,也不必留在启祥宫伺候了,你若想出宫,或者嫁人,朕也许了。”或许,这是他留给魏嬿婉的最后一条退路了。

如懿也在旁暗示道,“这样的年纪,如若能出宫或者嫁给一个侍卫倒也不错。”

嬿婉思索片刻,叩首道,“奴婢自进宫以来,一切都是皇上的,但凭皇上做主,奴婢只愿侍奉皇上左右。”

如懿心头一阵冰凉,从嬿婉的眼神中,已经探知凌云彻不可挽回的情缘,嬿婉的美,终究是凌云彻无法掌控的。

弘历颔首,“既如此,就去做个御前宫女吧,进忠,带她去养心殿,教教规矩。”

嬿婉自然喜不自胜,叩首道,“奴婢多谢皇上厚爱。”

嘉妃还在一旁跪着,听得弘历如是说,便恨恨地剜了一眼魏嬿婉,弘历瞥了她一眼,冷漠道,“嘉妃这样,如何还能教养得好皇子,传朕旨意,四阿哥和八阿哥即日起挪去撷芳殿,嘉妃什么时候静下心来了,什么时候再抚养孩子。”

嘉妃瞬时红了眼眶,抱着弘历的腿道,“皇上,永珹和永璇都还小,他们怎么能离了臣妾呢?”

弘历踢开她,“回你的宫里好好思过,没事儿别出来碍眼。”说罢,便携着如懿的手离开了。

如懿拉了拉他的袖子,劝慰道,“不过是一个名字的事,皇上何至于如此动怒,平白气坏了身子,也不值当。”

弘历蹙着眉,“朕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罢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你陪朕一起去长春宫吧。”

如懿本是要去,可看到魏嬿婉在弘历跟前那个做作样子,想到凌云彻的托付,也没了兴致,只道,“臣妾想起宫中还有点事,臣妾得先回去。”弘历点了点头,便去向了长春宫。

弘历从长春宫回来时,便见嬿婉已经站在养心殿中,她见他来,忙叩首道,“奴婢谢皇上隆恩。“

弘历淡漠地嗯一声,便道,“你先下去吧。”魏嬿婉本以为他会留自己伺候,可也不得不退出去。

弘历坐在龙椅中,手搓着玉扳指,凝神片刻,唤来了李玉,“李玉啊,你办事儿是用心,可你手下的徒弟倒有些不安分啊。”

李玉慌忙跪下,“皇上恕罪,奴才该死,是奴才没教好他们。”

他肃然道,“你不该死,那动了歪念头的奴才才该死,朕今日提点你一下,往后,你自己多盯着点儿。”

李玉叩首道,“是,奴才多谢皇上。”

李玉退下去后,弘历又默默想了良久上一世的事,对魏嬿婉便越来越恨,这一世,他原本为魏嬿婉留了一条退路,可她自己偏要往这死路走,但愿她享得住这荣华富贵,也要受得住来日的泼天大祸!

日子就这么一页一页的翻着,永琮的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弘历想着,只要过了新年,永琮就可以平安养大,可到底,天不遂人愿。

这一日,赵一泰几乎是滚进养心殿中的,大呼小叫道,“皇上,七阿哥出事儿了,皇后娘娘请您去长春宫一趟。”龙椅里的人一惊,直拨开身边的人往长春宫去。

到了长春宫,皇后已经哭成了泪人,齐汝也跪在一旁,满头大汗。弘历走上去,扶住皇后摇摇欲坠的身子,问道,“永琮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汝满面愁容回道,“回皇上,七阿哥得的是脐风病,也就是民间常说的破伤风。子初生时,母体与神阙相连的部分称为脐带,七阿哥此病是由于断脐不洁,感染外部所致。”

弘历又惊又怒,“既是初生,为何现在才发病?”

齐汝一凛忙道,“此病通常不会立即发作,有些是在几天后发作的,有些又是在几岁时才发作的。”

弘历长叹一口气,难道真的是父子缘薄?他问道,“可有医治的法子?”齐汝回道,“微臣已为七阿哥针灸,又用艾叶熏烤七阿哥腹部,但求见效!此外,七阿哥所居殿阁一定要避光,不能有大声响,这一点是要切记的。”

弘历眼神冷冷地扫过伺候永琮的人,“可都听清楚了?若是再照顾不得当,朕唯你们是问!”

如此,长春宫内总是静悄悄的,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皇后也整日以泪洗面,守着永琮,身子也因这样一天一天地熬着,渐渐垮了下去。

嘉妃听闻,在启祥宫内冷笑不止,皇上再宠爱那个病秧子又如何,到底活不长!

她心生一计,唤来贞淑,对她耳语道,“你去将此事告诉玫嫔,还有起先她孩子的那些事,她知道了,自然轮不到本宫出手了。”贞淑笑道,“主儿聪慧,奴婢这就去。”

蕊姬在被贞淑煽动的第二日,就去了古董房。

正进了古董房,掌事太监呵斥着宫人们道,“手脚仔细着些,前儿个不知哪儿来的老鼠撞跌了一个珐琅瓶,叫管事的吃了二十板子,再毛手毛脚的,仔细你们的皮!”

那太监见是蕊姬来了,也不太搭理,只冷淡的问道,“玫嫔娘娘来此,有何贵干啊?”

她自是见惯了宫里的拜高踩低,也不瞧他,“本宫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颜色亮些的瓶儿罐儿摆在阁里,也好让皇上看着新鲜舒坦。可有什么好东西么?”

掌事太监道,“那上头的白玉瓶便不错,或者那珐琅瓶也行。”

蕊姬突然又看到那一排麒麟瓶,“这些看上去也不错。”

那太监轻笑道,“玫嫔娘娘眼光是好,可这麒麟瓶,是皇后娘娘嘱咐的,为七阿哥保平安用的,这不,过几日就要送到长春宫去了。”

她淡淡道,“哦,那还是七阿哥要紧,俗云,你去拿了那个珐琅瓶就好。”

蕊姬出了古董房,举眸良久,望着幽蓝遥远的天际,轻声道,“方才他们说是什么东西撞着珐琅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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