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垂铃轻晃，碎了满室寂静。
江适将青瓷碗推至案边，莲子羹的甜香犹自萦绕，却暖不透方才阿姐离去时眼底的那抹忧色。
她静坐片刻，指尖划过微凉的桌面，终究还是起身，木屐踏过青石板，发出清越的声响，一步步走出了院门。
后山风凉，裹挟着草木清气。江适握着羲和剑的剑柄，远远便望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江澄立于空坪之上，暗紫色衣袍被风掀起边角，手中长剑挽出冷冽的弧光。
叔父教的招式他自幼练起，此刻更添了几分狠厉——起势时剑脊绷直如断水，转身时腕翻若惊鸿掠影，收招时剑气扫过地面，激起的碎石竟嵌进了身后老树的树干，入木三分。
每一式都似用尽了力气，仿佛要将心头积郁尽数倾泻在剑刃之上，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正练到最后一式，剑势陡然下沉，似要劈开脚下大地。
就在此时，一道银光破空而来，直取他左肩！江澄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长剑回撩，“铛”的一声脆响，两剑相击的火花在林间炸开。
他眸光一凛，看清来者是谁，却未收势，反而剑招更疾。
江适足尖点地，羲和剑在她手中灵动如活物，或挑或刺，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他的锋芒，又于转瞬之间发起反击。
空坪上剑光交错，衣袂翻飞。
江澄的剑沉猛如雷霆，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江适的剑则轻捷若流风，总能从看似无解的攻势中寻到破绽。
两人你来我往，踏碎了满地落叶，惊飞了枝头栖鸟，竟是谁也占不得半分便宜。最后一式相交，羲和与长剑互抵，剑脊相磨发出刺耳的嗡鸣，两人各退半步，剑尖斜指对方，气息皆有些不稳。
“打得不错。”
江适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松动，“我还以为在眉山的日子里，你的身手会退步，看来，是我想错了。”
江澄望着她，眼底翻涌的情绪终于冲破了层层壁垒。
这些日子，他对着阿娘强作镇定，对着阿姐故作轻松，唯有在这无人的后山，才能任由疲惫与自责将自己淹没。
可此刻，看到江适站在眼前，那些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松了下来。他唇边扬起一个极浅的笑，带着几分释然，又藏着几分委屈，声音微哑：
“阿适，好久不见。”
江适手腕轻转，羲和剑在空中挽出一个圆润的剑花，随即归鞘。她上前两步，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角，轻声道：
“好久不见，对不起，现在才回来见你们。”
风穿过树林，带来细碎的声响。
江澄别过头，喉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
那些日夜啃噬着他的念头又涌了上来——如果当初他没有那般执拗，如果他能早一点察觉不对，或许魏无羡就不会失踪，或许莲花坞就不会……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剑鞘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以为练剑能麻痹自己，却发现每一次挥剑，都只是在心上又划了一道新的伤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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