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瑶在回天都的路上晕了过去，第一次使用大规模的空间术法，对她的影响着实不小，以至于回天都后，她睡了大半个月才醒来。
她又做了梦，又是熟悉的妖王宫，她从长长的台阶下慢慢向上，看见华丽的金色王座和红色的丝绒，王座上的不是小白，而是途遇。他身着宽松的紫色长袍，泄了一头长长的白发，调皮地落到胸前肆意袒露的皮肤之上，勾人心魂。
她跪在他面前，将头倚在王座边，勾了一缕他的长发在指尖玩弄，对上他红色的眸子，轻轻唤了一声：“王......”
宋芷瑶被吓醒了，好半天都没与梦境中的暧昧脱离开来，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散发着微微的躁意。
“小梨小梨！！”
喊了两声小梨便匆匆跑进屋来，“小姐你醒了太好了！可担心死我了！我去告诉王爷！！”说着就要往外跑。
宋芷瑶连忙止住她，“等一下！快回来！”
小梨笑嘻嘻地问道：“小姐是不是想问睡了多久呀？今天是你回天都的第十一天，王爷说你们赶路赶了两天，所以睡了十三天了。”
“......”
虽然并不是为了这个叫住小梨，宋芷瑶依然为自己睡了这么久而感到十分羞愧，她并不觉得自己灵力的消耗需要这么久来恢复，这次沉睡，更像是为了让她做这个梦。
“帮我打点热水来吧，我想先泡个澡。”
小梨看着宋芷瑶通红的脸，觉得有些奇怪，冰凉的手背贴上她的额头和自己的认真比较，“小姐你是不是发烧了呀脸怎么这么红？啊！好烫！不行我得找大夫去！”
宋芷瑶拉住她，“我的好小梨，你先让我泡个澡吧，泡完就好了。”
虽然十分不信任，但是难得自家小姐这么请求自己，小梨断没有拒绝的理由，利索的唤了人来在浴房打上热水，还不忘在浴桶中撒上一层沁香的花瓣。
宋芷瑶泡在水中，嘴边默念着清心咒，好半天才将内心的躁意压下。
如果说以前梦见妖王宫是因为小白在旁边，那这次又该作何解释，而且不是小白，是原原本本的途遇模样，半点不设防备，她不可觉得自己和途遇的关系有这么好。
这么一想，刚刚压下的烦躁再次涌出，蒸干了浴桶中的水。
宋芷瑶愤愤地穿好衣服，提了初泪去城东客栈找白树。
白树似是没看到她的烦躁，看她过来十分欢喜，“小师妹你来的正好，省得我再去一趟齐王府了。”
宋芷瑶收起初泪，“怎么了？”
“浮秦师尊派了任务给你。”
“任务？师叔为何不直接用传音符告诉我？”
“嗯......因为这事比较正式，还需要些文书什么的，师尊一块让人带过来了。再说传音符，你自己看看你传音符是不是出问题了，消息完全传不过去啊！”
宋芷瑶连忙揪了腰间用于传音的玉牌，几道清晰的裂纹出现在上方，应该是在迁移沉水不语时忘记将它收入乾坤袋被空间挤压所制，玉牌所携带的传音符咒已毁，与寻常装饰玉牌再无差别，甚至因为其上的裂缝，价值还不如街边小摊所售。
“啊......这可是小师叔送的礼物！完了完了，可别遇上他，不然肯定不会放过我！”
白树不搭理她的哀嚎，递了文书给她，“妖兽又开始大规模暴动了，而且比两年前还要厉害，尤其是在大明国境内，所以仙界就近在天都召开各大仙门集会，商谈讨伐妖兽之事，师尊说既然你在天都就代表立霞山参加好了，不再另派弟子过来。”
宋芷瑶才从妖界回来没多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妖界的衰败之状，忙着活命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来人界折腾。毫无疑问，和两年前一样，又是人界本身的妖物作怪。
立霞山的弟子当然都清楚这一点，白树当年也是装模作样在妖界一路镇守许久，看着宋芷瑶满满都是幸灾乐祸。
“师兄你也不必这么明显吧？这不是摆明了让我去演戏，我可没有师叔他们好演技，就不怕我骗不过其他仙门吗？”
“骗不骗得过的，反正他们总觉得是妖界干的好事，以前不也有提过，可是没人相信是人界自己的问题，那我们能怎么办，当然只有跟着装聋作哑，总之能解决下四处乱窜的妖兽，也总是件好事。”白树道。
“这样对妖界不是不公平吗，每每背这黑锅，而且目标不对，就算压下这一波暴动，不找到根源将其解决，下一波还会再来。”
“这种事，你赶紧换个新的传音符自己和师尊他们说去，现在就老老实实作为代表出席，集会就安排在你们大明国的皇宫里，你作为王妃应该很熟悉。”
宋芷瑶咬着牙回应道：“熟，特别熟！”
她带着一堆文书回到折露轩时，看到桌边的顾铭往，不禁有些愧疚，醒来总该先见见他才是，当时气头之上只想着找人打架，奈何到最后这架也没打成。
“王爷......”她轻轻喊了一声，顾铭往便合上手中的书卷朝她走来。
“怎么不多休息会，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宋芷瑶摇摇头，目光投向他放在桌上的书卷，“王爷你是不是在忙仙门集会之事？”
“正打算和你说，你自己就知道了。”
宋芷瑶将带回的公文全塞到他怀里，“因为我是立霞山的代表。”
顾铭往对此并不奇怪，“你是浮桦仙尊的亲传弟子，作为代表很合适。只不过......”
“嗯？只不过什么？”
“这一次其他仙门几乎都是掌门亲至，就算是立霞山，你恐怕排不上什么好位置了。”
宋芷瑶猛一激灵，“掌门亲至？！乔夏也会来！！！？”
顾铭往点头，“圣女峰之事埋于湖底，我们离开的动静其实也不大，乔夏不说积月不说，没有人会知道。这一次就连天山瑶池的西王母都出动了，乔夏不可能因为我们而避开。”
“西王母！！？”
天山瑶池已有近千年的时间，对外事务一直由天越仙子负责打理，甚至有传言说西王母早已身陨，只是防止其他仙门的觊觎，对外不宣罢了。
“这次的情况这么严重吗？”
“与其说严重，不如说有的人按捺不住了。”
“乔夏，以及她背后的人。”
“可能还不止，不管是谁，只有这世间越乱，他们才越有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妖兽之类，终究只是借口罢了。”
宋芷瑶气得捏起小拳头，“所以为了让大家在表面上目标一致，必须有一个仇恨的对象，比起虚无缥缈的人间聚集妖兽者，将妖界作为目标似乎更为清晰，反正千万年来，人类一直一直就是这么仇恨过来的。”
顾铭往握着她的手将她捏起的拳头散开，包在自己的掌心，“这么生气做什么，立霞山的立场一直很清楚，你做你该做的事就好，他们的阴谋，让他们自己谋划去，有浮桦仙尊在，他们就是做梦。”
“你对我师父倒是很了解，怎么当年不去拜他为师？”
“你以为谁都有你那么好的运气。”顾铭往用手轻轻刮了下她白净的鼻尖，“我倒是想，可惜仙尊不肯收。”
“我觉得你的天赋比纸琦还高点，和大师兄应该差不多。”
“收徒这种事，天赋从来只是前提，还是要看眼缘。”
宋芷瑶撇撇嘴，“师父可能是怕把你收进山山里的师姐们都不爱练功只顾着看你了。”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顾铭往有些不好意思，偏偏宋芷瑶还锢住他的脸不让他躲开，笑道：“王爷怎么也害羞的，我说的是实话，王爷长得真的好看。”
“瑶儿......”
“嗯？”
“没什么......”
顾铭往狼狈地从折露轩逃了出去，宋芷瑶在他身后笑的极为开心。
笑过之后宋芷瑶敛了表情，开始思考自己怎么会这么说呢？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感觉像极了梦里在撩拨途遇的头发丝。
宋芷瑶不敢再去想这个梦，试图将自己投入到后天的集会来让分散对于梦境的关注。
只是效果不好，她在床上翻身到了半夜仍旧无法入睡，也不能安心进入冥想状态，索性偷溜去了牧府，继续寻找线索。
她站在如今堆满杂物的牧璟房间，思考着过去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可以隐藏信息且绝不会被抹去或者移走的。就连墙面她都怀疑会不会被刷上新的墙灰而将墙面剥离了两层，毫无所获。
正想解了牧府的沉睡咒离开时，上方落下一簇灰洒在她头上，宋芷瑶抬头看去，老旧的横梁，房在，则梁在。
跳上横梁，果然上方刻有文字。
宋芷瑶不知该作哭还是笑，她离一直所寻之物，原来只差了一个抬头。
梁上的刻痕虽旧，但是清晰可辨，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
陨落之地。
再不会有别的地方，只会是相传位于人界极西的诸神陨落之地。
然而一切只是传说，这世间究竟有无神祗，诸神陨落之地又是何处，是否真实存在，从没有人能够解释。
宋芷瑶将房梁寻边，也只有这四个字。
她抬手将刻痕抹去，解了牧府的沉睡咒，默念着“陨落之地”四个字，游荡在天都的街道上。
夜还黑，此处也非教坊酒楼所在，四下本该寂静无人，宋芷瑶却是听得压低的脚步声在靠近。
来人是个修行者，只是境界不高不过刚入引灵，否则如何连脚步声都只能是压低而不是静默。既然没什么危险，宋芷瑶干脆停在原地，想看看是哪个引灵境的小修士敢在天都的夜里乱窜。
虽是人间的城池，但从没有一个修仙者敢小看天都。
须臾间，脚步声停在了宋芷瑶身前，来人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脸上透着与她年龄不合的坚毅，腰间挂着的长剑欲要抽出，只是手指的颤抖暴露了她的紧张，身上穿着的分明是圣女峰的校服。
巧了。
“你是谁？”小姑娘喝道。
宋芷瑶鼻尖一动，闻到了酒香，这才注意到小姑娘握着剑鞘的手里，还提了几个黝黑的酒坛。
看来是酒壮怂人胆？
就算与乔夏有过节，宋芷瑶也无意与一个小姑娘计较，这小姑娘根骨不错，可惜开蒙有些晚，按照修仙一般的时间来讲，十三四岁才入引灵太晚了。
这当然不能算上宋芷瑶这种十八岁直入天启的人。
看起来小姑娘在圣女峰也是个被人欺负的小可怜，否则如何能在深夜冒险出门买酒。
宋芷瑶对她笑了笑，借着皎洁的月光，小姑娘能将眼前人的笑意看得很明显。
温柔和善，有几许圣洁的意味。
宋芷瑶拔下头上的初泪，化为长剑御行离开，小姑娘还在原地抬头看她，她心头一动，取了一片髓金叶扔下，飘飘然落到她手中。
相遇即是有缘。
她身上可还带着圣女峰的沉水不语，未来，谁又说得好？
集会之日，宋芷瑶久违地换上立霞山的校服，抬手看着袖口的红色云霞，只觉得格外亲切。
顾铭往按时过来折露轩接她，难得看他郑重地换了玄色朝服，宋芷瑶甚是不习惯。
“瑶儿，你要是再耽搁，我们可就要迟到了。”顾铭往按住总想围着他转圈打量的宋芷瑶，无奈地将她抱起塞入马车。
“我们可以御剑前往，不会迟到的。”
“这几日天都来往人员混杂，为防止有妖物混入，天都开了大型防御结界，禁止飞行，如果你不想大清早被仙界各派的人围观对抗结界，还是老实在马车里待着吧。”
宋芷瑶“哦”了一声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不一会又钻到顾铭往身边，将头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虽然两人之间越发亲密，但是最近突然增多的撩拨之举着实让顾铭往难以招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道：“怎么了？紧张？”
“怎么会，那一群人的威压加起来还没有师父一个人强，怎么会紧张。”宋芷瑶挪挪脑袋让自己靠的更舒适一些，“最近总感觉不太好，有种大事要发生的感觉。”
“这些年人间一直不太平，就算发生什么，也不奇怪。你回天都以来都没过几天安生日子。若是这一次集会顺利，结束后我带你去苍岐雪山吧，山上的温泉很好，你可以在那边好好休息。”
“去看雪妖打架吗？”
顾铭往忍不住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也不是不行。”
梅楠在宫门口负责迎接事务，一见到顾铭往立刻黑了张脸，“王爷，迎接仙界来客是你的责任，能不能不要推给我！”
顾铭往无视他的怒火，拍肩安慰道：“多谢梅将军替我抵挡一会，辛苦你了，之后的我自己来吧，还请梅将军替我将王妃......哦不立霞山的使者带进去。”
梅楠听了怒气更盛，瞪了一眼顾铭往转向宫门走去，宋芷瑶无奈的跟上去。
“王妃，这宫里您应当熟悉，何须要我带路？”梅楠抱怨道。
“当然是为了告诉其他人我现在是立霞山的使者，仙界最强的立霞山。”
没等梅楠问清这强调的意义何在，迎面来了一行美丽女子，尤以领头的女子风貌极佳，梅楠拱手行礼，“见过乔峰主！”
乔夏半点没将梅楠放在眼里，连基本的“免礼”也不屑赠与，只笑吟吟地盯着宋芷瑶，“好久不见了，齐王妃！”
宋芷瑶抬了下梅楠的手臂将他扶起，梅楠虽然疑惑但是自然的站到了宋芷瑶这边。
“乔峰主客气了，晚辈今日只是代立霞山前来，用不得这些人间的头衔。”
“哦？”乔夏故作惊讶地掩了嘴，“这么说我今日作为长辈，也可以教训一下你这小辈的失礼了？”
“芷瑶的师父健在，再不济还有山上众多师叔伯，且不说今日并未有何礼数过错，就算有，也轮不到乔峰主一个外人来教导。”宋芷瑶不卑不亢地答道。
“动不动就搬出自家长辈这种没本事的行为，宋姑娘可真是没有长进啊！”
“长进不长进的，有用就行。”
“那我可就期待着宋姑娘今日可别失礼被我抓到了。”
“谢过峰主关心。”
待到圣女峰的人走远，梅楠这才放松下来，喃喃道：“真仙境强者的威压......”
宋芷瑶看了眼梅楠，他嘴里感叹着威压，眼中却是没有一点敬畏，目光又在梅楠腰间的佩剑上流转一圈，棕色的剑鞘隔绝了所有的探查，宋芷瑶的灵力触到剑鞘便再无法前进一步。
“走吧，梅将军。”
“所以王爷才让我跟着你，就是因为圣女峰？”
“算是，也不全是，总比让我一个人走进来好。”
梅楠还想追问，理智又将他到了嘴边的疑问压回去，莫管他人闲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