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陈屿相爱

后来聊起相爱，多半会避开经年的老友，总归为猜忌，谈资和少年人的不怀好意。想起我之前的文字里老说人生总是边走边爱的（信许也有苏格拉底的影响），觉得很难从中择选出哪段最好的时候。一直在回头看的人多半会落枕，在身前三十年和生后三十恐怕会亘永地保持着这个回头的姿势，然后再是生与死，爱或不爱。太熟悉的人总该会跳出这种框架的，无关人与人，物与物，愚蠢的荷尔蒙和多巴胺，你把它定义成任何一种感情吧，都不够，都不该，都不配。长久是朋友的人绝对是能够成为伴侣的，大抵也坏不到怨偶，但你说要拥抱，牵手，接吻，像是很平常的事，可又会让人只笑，说别开这种玩笑。

偶尔我怀念曾经的时候，确然地觉得初中那三年就是最好的时候了，那时还能坦然被人叫学霸，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有人捧着，我们也还是同桌。你拿错我的草稿纸，两种笔迹慢慢靠近，或者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你不回头，我不叫你，后来我也奋力去爱，却都不抵那种心照不宣的暧昧。我现在定义怀念就是过去式，就像偶尔在网上搜你名字，道听途说，或者看着QQ上的灰色头像，我都难以辨别过去那段支撑我砥砺前行的记忆是否只是错觉，正如你的名字也只是由成千上万个汉字随机择出的符号，如果心血来潮，说不定明天我也可以用它代替。后来我逐渐不再喊你大名，意味不明地为你取各种外号，约莫也有其中的缘由。有一段时间对我来说可能真的相当于昏天黑地，身体精神上的折磨让自己透不过气，感觉很清醒又要窒息。那段时间开始爱上粤语歌，直到现在还在单曲循环，“为何旧知己到最后变不到老友”。再见面时很想要让那家咖啡厅放给你听——提起你总会想起咖啡厅，白衬衫黑短发，笑起来两个酒窝，一颗痣在阳光下闪。当初我们常说彼此好像，我臆想你或许也会爱听。

不可思议的是，在今时今日我仓皇地打下这些字的时候，我并不再为分离感到遗憾。我是命运的信徒；我们当下所经历的苦难，或许信然正是到达成功最快的捷径，这是我的信条。真假无从辩证，但总有人要走下去。我很感谢世界把我一拳捶倒，时间让我弯下脊梁，苦难和挫折让我始终心存敬畏，也让我期待着七个月后的重逢，那代表成人礼，代表我终于从父母的身体上脱落，成了完整的个人，有资格践踏折腾，死去活来，无所待，来去如风。也许我们会去到一个城市，也许不会，但那种手指相勾的年纪终究还是被淹没在岁月洪流里了。人生永远都不是久别重逢，相遇的时候身体里奔涌的每一个细胞都不再属于十五岁的我们，说人生乐事，提起他乡遇故知，其实那种欢喜早就已经带上了缺憾的阵痛，是深埋在握手寒暄之下的，随着多年来彼此替换和插入的数量庞大的陌生原子绞尽脑汁互相渗入的免疫应答的疼痛。在这种阵痛下，我也许会说好久不见，也许不会。如果我和你聊起《蓝宇》，你也许知道，也许忘了，也许沉默，也许也会说起“两个人要是太熟了，也就是到了该散的时候”，如果换在那年中考后在学校门口合影时说出口，或许还有掩面而泣的资格，可又抵不过称呼变了，“老友”，老友。

我说感谢，其实没有世界以痛吻我而我报之以歌的豁达，我向来不喜欢这句，只单纯喜欢这句话背后的诗人，还有那股劲，像你，像你那一点我没有的勇气。我想我很庆幸，那时终于可以足够勇敢地舍弃那个回头的姿势，舍弃那支撑我行走三年的三年，笑着说，还好，我们现在好像还不太熟。

作者想说:觉得尽管是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对屿哥应该也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