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回到长白山时，长白山最深的山林也已是一片葱绿，而最高的山峰却仍覆着白雪，就像是一个轮回的两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灵婆将沐浴更衣后的张起灵带入了一处庙堂。庙堂面积不大，完全是藏式风格，外面幡旗飘扬，里面香火袅袅。灵婆示意张起灵叩拜过庙堂之上供奉着的菩萨尊者之后，就给了他一本经书，让他诵读千遍之后方可离开这里。至于张起灵所求所愿之事，神灵自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与他示意。
这种缥缈虚无、模棱两可的话在以前张起灵不过是当耳旁风，但现在他心里装着吴邪，一切便都不同了。认认真真的翻开经书，张起灵双手合十，凤眼低垂，诚心诚意的诵读起经文来。那经文皆是简体字，内容并不冗长，寓意清晰明了，大概说的是人生如繁花一梦，莫为执念所困，情之所致，皆是轮回。
张起灵对于佛语禅意了解的并不多，对着经文就好像对着一本翻译得差强人意的外文译本。他大概知道这说的是什么，但往深了去想他就比较迷糊了。但既然灵婆说要诵读千遍方可得神示，那他就诵读千遍，为了吴邪，为了他还能保护他的小狗仔平平安安的，张起灵什么都愿意做。
只是话虽如此，但对着一成不变的那些字来来回回看得时间长了，是人都会犯起瞌睡来，张起灵也不例外。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闭上了眼，脑袋里还萦萦绕绕着那些经文，魂魄却轻飘起来随着袅袅上升的香火不知道是要去到哪里。
“有罪。有罪。有罪。”
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夹杂着低沉的责备忽然滚滚而至，似重锤般挤进张起灵的耳膜，砸压在他的心口，让他的呼吸都困难起来。张起灵一惊，想喊却喊不出声，想睁眼却睁不开，想动又动不了，只难受得蜷缩在地上，头痛欲裂。
“有罪。有罪。有罪。”
如洪钟般的声音继续袭来，张起灵觉得头都要炸裂开了，灵魂似被无数双手在撕扯，就在他即将崩溃的时候他的脑中忽然闪现出了吴邪的身影。
不，那不是吴邪。吴邪怎会穿着一身汉人的衣服，满身血污，目光悲伤地看着他?
不。
张起灵喘息着勉强伸出手去抓眼前人，但他的手指刚刚碰到衣服的边角，那人却又如散沙般烟消云散了。“吴邪!”张起灵还是喊出了声，但他本以为是撕心裂肺的呐喊，说出口时却不过气若游丝。
“有罪。有罪。有罪。”
轰隆隆，不知是雷声还是责难又一次席卷而来。只是这一次，张起灵却敏感的在这份沉重中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隐约飘忽，却又那样熟悉久远：
“我只是个乐师，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乐师。不过在电闪雷鸣的时候随便敲了几下青铜挂钟而已，你为何如此高兴?我不明白。可是见你高兴我也高兴。”
“你知道的，那天我说：雷声中有神的启示，我是胡说的，我喝多了。哪知你竟然当了真，还让天下人都当了真。到底是谁疯了？”
“我累了。我不想再为你听雷了，不想再看你用听雷的借口征战天下。我只是个乐师，不是巫师。”
“你让我娶你的女儿?哈哈!你竟然让我娶你的女儿!难道你不知道长久以来我一直爱的是谁吗？呵呵，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若你还念着我，那就请你在我死后用青铜钟鼎为我造一间乐室吧，当下雨天雷声而至的时候，也许我还可以再为你敲奏一曲。我留下了最后一支新曲，唯有和着雷声演奏才可以听到。希望它能成为你我的救赎，众生的救赎。别了，我的爱人，地狱见。”
“啊！”声音消散，张起灵抱着头滚到地上，痛苦翻滚，只觉得身心都似浸入烹油烈焰中煎熬，眼泪漫过他的面颊，淹没了他千疮百孔的心。
他曾错过了什么？他曾忘记了什么？他曾辜负了什么？他曾失去了什么？吴邪……是你吗？那是曾经的你吗？那他又是谁？又是曾经的谁？
“有罪。有罪。有罪。织，你可知罪。”
洪亮的佛音继续滚动，好似巨大的轰鸣传遍整个宇宙洪荒。
“有罪。有罪。有罪。生灵涂炭、罪无可恕。织，重堕人间，百年受苦，不得轮回，一生荆棘。”
“有罪。有罪。有罪。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历尽千辛，唯遇故人，一片丹心，方得救赎。”
“有罪。有罪。有罪。”
张起灵晕到在地，脑海中如闪电般映过他的前世今生，一帧不落，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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