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婉转之音随着我的浅吟低唱自琴中缓缓飘出，飞入宽敞的殿府，绕过屋脊的横梁，散入窗外无尽的黑暗与空旷中。
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呈现在我的座前，轻雾将她的周身拢出优美的曲线，丝丝飘动的青烟勾画出她衣袖的轮廓，裙带飘动，舞袖翻飞，这身影随着我的歌，伴着我的琴，翩然而动，恍如旧日时光里的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我忽然润了眼睛，喉中似有花絮，哽咽之中再歌不出一字，唯有指间撩动，将满腔情意与相思都尽付琴中。
“啪!”一道闪电忽然击中一根琴弦，乐声戛然而止，轻雾骤散，我只于转瞬间匆匆一眼见到一张含泪的脸，随即一切便都化为虚无。
“阿月!” 我张惶起身，大殿空寂，眼前只看到阿茶冰冷的面容。
“不必喊了，喊也无用。”阿茶淡淡开口：“她一介鬼魅，败坏高僧大德，天理难容，此后自受其苦，与你再无瓜葛。”
“不!这不是她的错!是我，都是我!”热血涌上头顶，我红了眼睛紧紧握住琴身沉声开口：“是我修行不够，本要度化她一身怨气，奈何功力不及，所以只能先将她的魂魄置于琴中。也未曾料到，她在琴中日夜听我诵经念佛，被佛法所化，去了魔性，返璞归真。而我本应为她再次超度，送入往生轮回，却不想……”
“却不想七年流水伴知音。你与她在多年日夜的相伴中暗生情愫，终至情不自禁，败坏了德行。最后累你入了地狱，而她也不得善终。”阿茶看向我：“无名，你是不是怨我，若不是我贪慕你的琴声，强要了琴来，你们还可以继续在人世间厮守，相伴终老?”
我不语。难道不是吗？
阿茶笑了起来：“痴和尚，你可知你的琴声清澈缠绵，上达天听，下入地府，就算不是我，以后也会有别人出手相扰，终究都是躲不过的。”
“为什么?”我喉间滚动艰难出声：“只因为人鬼殊途，所以就不容于天地吗？阿月虽为鬼魅，但她与我在一起后就再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若说她因情不自禁坏我德行，那也是我心甘情愿，否则她又能奈我何?我们两人相爱不愧天地，不枉人伦，为什么又要拆散我们？”
“因为，可惜。”阿茶走到我跟前淡然道：“你三世为善，今生又是幼年入寺，自小到大受佛法熏染，如璞玉青荷一般，如果没有这个女鬼，你必得大成，得道升仙，哪知世事造化，出了这一段孽缘。” 阿茶轻佻地伸出一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可惜了，你这一副好皮囊，可惜了，你已成就的阿罗汉，可惜可惜，几百年才出一个仙种，就这么一朝被毁，怎能不，意难平?”
我怔怔地看着阿茶，心中醒悟，却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笑。
原来佛度世人，却度不了自己。
这真的是，太好笑了。
“你笑什么？”阿茶看着我疯了一般的仰天长笑，皱了眉。
很久我止住了声，任一滴泪从眼角滑过。我看向她，双手合十：“告诉我，我要如何做才能换来阿月的解脱。”
阿茶转动了下眼睛：“把你的灵魂卖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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