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二)
察察儿刚帮我摸了张好牌,货运行的返单电话就到了,怎么爷想歇一下,玩一会儿就这么困难呢?
我扔出手里的麻将有点赌气的想。平日里忙翻,好不容易闲暇了,拉着弟弟妹妹找几个牌搭子在小公馆凑一桌,却又玩儿得不舒心。
不过商细蕊,怎么搞麻烦的又是你呢?
棒打鸳鸯,大闹平阳,烽火连天里站城门楼子上撒癔症唱京戏,不但勾了北平城老百姓的魂儿,还迷了我姐夫的眼,现在又为一根线头儿来烧我货运行的钞票……
什么人啊?比大闹天空的孙悟空还能搞事情。
“…… 但是我们商老板唱戏就是好听,他那个劲儿,正常人是唱不出来的。” 不过即使这样还有像范涟这样的傻小子对你依旧痴迷不已。
一个戏子,哪里来的这么大魅力?我还真有些听不下去了。
哎,说到戏子,郑会长约看戏的日子好像就是今晚……
“不打了,不打了。” 推了牌局我拉了察察儿出了小公馆。虽然去见郑老头儿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但繁华闹市,换个地方消磨消磨也是不错的,最主要是不用再听到“商细蕊” 这三个字……
“商细蕊。”
一下车,汇宾楼门口巨大醒目的宣传画上工工整整写着的斗大的三个字就直直的映入了我的眼,引得我不禁喃念出声。
今天怎么回事啊?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你?跟约好了似的……哎不想了,进门看戏。
程家三小姐察察儿这还是第一次和我来戏园子看戏,看着园子里的各种叫场、扔手巾帕子,还有舞台上的孙猴子她满脸都是稀奇。我们上到二楼,就见郑老头儿在雅间儿坐着,正等着戏台上的大角儿商细蕊出来亮相。
我和他打了个招呼兴致缺缺的坐下。这个位置很好,正对着戏台中间,看什么都一清二楚,就是坐在身边的人讨厌,我嗑个瓜子都不让我磕痛快了,就在哪儿拨着自己的小九九和我算账。
“您是不是看这戏心里发闷啊?” 郑会长也是贯会察言观色的,见我一脸的不耐体贴问道。
“说实在的,我留学回来的,爱看电影,这个,真听不懂。”我随便打发道。
这话半真半假。戏曲我是真不懂,戏园子我也很少来,但并不完全是因为我爱看电影。
时时带在身上的怀表,在西装口袋里一如既往嘀嗒嘀嗒的走着。怀表盖上有一张旧照片,照片里的女人身着贵妃戏服,顾盼生姿,带着我长长久久都难以忘怀的过去。
“摆……驾……”
幕帘儿之侧忽听一声娇啼,随之锣鼓点起,我向台上望去,就见一位头戴凤冠、身着贵妃衣裙的伶人缓步上台,刚一开口便引来无数叫好。
商细蕊圆润着唱词,娇俏了眉眼,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
我心中一动,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坐直了身子,我扔下手中的瓜子,掏出怀表。“啪”表盖轻开,黑白底色上的笑颜慢慢散入我的眼中……
海岛冰轮初转腾。
春萱,当年你站在舞台之上,前尘之间,是否也如此刻这人一般,柔情千种,婉转莺啼,恣意挥洒出一代风华……
“好!” “好角儿!”“漂亮!”
楼下又是一浪的掌声与叫好,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波波扔到台上的彩头。
“哥,他们扔的是什么啊?” 依栏而望的察察儿扭头问向我将我唤出回忆。
“这个啊,纸里包的是银元,叫彩头。”我还未开口,郑会长便已抢先解释了。
我眉间微动,不知怎的,对台上那个唱戏的角儿忽然涌上一股怜惜,很想为他做点什么。
走到察察儿身边,我翻了翻衣袋,只有纸钞没有银元,稍做思衬我脱下一只戒指递了过去,鼓励道:“察察儿,你也来一个。看准了啊,用力!”
“嗯。”察察儿十分兴奋的接过戒指扔了出去。
戒指快速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度,接着重重的打在了贵妃鬓边眉骨的贴花上。
“啪!”舞台上的商细蕊很明显的闭了下眼,微微侧了侧头,但他嘴里身型却没有停下,继续行云流水地唱着舞着。
“哟,这戒指够沉,那打在上面一片淤青啊。”郑会长见状半是玩笑半是宽慰说道:“三小姐啊,你这手劲儿够大,准头也不小。没关系,他们戏子这些事见多了,再说他得了您这么一个真金的大宝石戒指,还得谢谢三小姐的赏呢。”
察察儿没有理会郑会长只是有些慌张的看向我,我安慰的拍了拍她:“没事,我们察察儿不是故意的,待会儿哥带你给他赔礼道歉去。”
鹌鹑戏子猴儿。在郑会长眼里,商细蕊这样的伶人就算再红也是最低等的下九流,不过一个玩意儿,不必太过在意。
可是我不想让察察儿这样想。不管是对台上的商细蕊,还是对别的什么人。
察察儿见我没有责骂她,宽了心用力点了点头,正想再继续看下去,楼下忽然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