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四)
范涟说：“戏子嘛，千人千面。”
我听到后还瞪了他一眼。
可是商老板你，还真有点儿让人琢磨不透。
在小公馆的聚会上看到你真的让我很意外。确切的说，我根本没认出那是你。毕竟上次相见你还是杨贵妃，眉眼之间，举手投足都还有着一丝“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媚气；而在小公馆的舞台上，你却是一身白棉银纹长袍，清清爽爽，嗓音清亮，脸上还嘟着些婴儿肥的少年郎 ……
范涟说之前怎么请你都不来，但这次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兴许是用了我的名头办了席，而你也随着“慕名而来”吧 。
我心里没由来的一动。
范四这个小混蛋，平日狗嘴里吐不出几颗象牙，但这话却说得戳了我的心窝子。
看着你一曲停歇，微笑下台，落落大方地直奔我走来，握手，抱拳，告罪，我忽然有些移不开眼。
可是还有牌局要打。
我转身离去，一颗心却都落在了戏台上。
“又输了，今儿手气太臭……” 看看收钱收到手软的小舅子，再看看自己面前那一串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牌面儿，我决定止损：“我撒尿去。”
是洗手间离聚会大厅太近，所以我才顺便过去看看而已。我这样和自己说着，脚下不觉加快了步伐。
推门而入，满堂的掌声和喝彩随即传入耳畔：“再来一个!没听够呢!再来一个!”
再来个啥? 我皱眉。都唱了一个小时了还来?
人家明明是慕我的名而来，我这个正主儿都还没和他说上几句话呢，怎么能让你们几个不知所谓的家伙再占了便宜去?
“行了行了行了啊，差不多得了。要再听，去戏院买票听去。” 我直接走进大厅，来到舞台前，转身，开始霸气轰人。就像那晚，我护在你前面，揪住了那个想往台上爬的小混混。
有些事，做了一次，第二次也就轻车熟路了。
“程二爷，没事儿，难得各位少爷小姐喜欢听京戏。”我这厢意气勃发，你那边却万不给力的来拆我的台……
嘿!我这天生的暴脾气。
我看了你一眼，秉性中的干哏倔抑制不住的抬了头。商细蕊，今儿我还要你跟我走定了!
“这位小黄少爷，如果我没记错家里应该是开风月场所的吧？” 我盯住一个刚才起哄让你“敬业”的小子，火力全开的怼过去：“干一行，爱一行，不如你给大家跳个脱衣舞，也敬业一下嘛！”
哄笑声起，我又看向你。这次你似乎读懂了我眼中的坚定，不再犹豫跟上了我的脚步。
我的心安定下来。像庭院中的阳光，明亮而又温暖。
听范涟提过，唱戏的老板都不随便在外面吃喝，怕被人下了药。可是你却笑盈盈喝了我的茶，还开了话匣子，说起一些生活琐事。我听着心里热热的，为着你这份亲近与信任开心不已。
我以为自此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不是吗？我们交谈甚欢，你还赠了我红花，又为我摸牌添运，因为你我赢了个钵满盆满，不过看着你笑眯了的眼我觉得比赢了多少钱都开心。
可是转天在货运行，我恰巧碰到了又在收货验货的你。瞧着你又择虱子般的仔细，我一时兴起，亲自为你拿了手电筒查验。
你却不含糊，直接应了，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盯着台面上的戏服细细的看。
“还行吗？”
手电光落在戏服起伏的织花纹理上，随着你的指尖缓缓而行。我忽然觉得你的手指怎么这么好看，纤细修长，稍稍留长的指甲也修得圆润整齐，像女人的手。我想起家中二奶奶的手，不，比女人的手还好看。
“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一礼全收往后抬。” 你张口嚼着京味儿念了一句戏词。我看着你的侧面，心忽然跳得有些乱：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妙人……
“那就是行了?” 我稳住心神直起身：“包好了，送到水云楼去，包仔细点儿。” 嘴上利落的吩咐着，暗地里我却忍不住盘算，接下来要怎样才能再跟你聊聊咱们的“交情”。
“二爷，那我告辞了。”不成想，你却直接抱拳说了再见，干脆利落的像是和我没半点交情的收货人。
“不送。”我冷了脸也不拖泥带水，但看着你离开的背影，心湖却像被丢了颗石子，“咚”地一声沉下去，散开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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