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六)
我想我是梦魇了。
不然为何我会呆坐在这里,看着你,咫尺天涯,难以呼吸。
泪,从眼角滑落。
我怎么了?商细蕊。
我不过是因为某篇胡乱的报道想过来看看你,然后给你在汇宾楼的最后一场戏捧捧场。
偏你又唱杨贵妃,却是《长生殿》最后一折:自缢马嵬坡。
“朕宁可国破家亡,也,也不肯抛下你呀……”
“陛下虽则恩深,但事已至此,无路求生……望陛下舍妾之身以保社稷…… ”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唱得这般无奈,又这般豪迈。像命运中的你、我和她。像那过去的曾经,被生活无情吞噬,被命运狠狠碾压,却又要义无反顾向前走,不回头,不停歇……
“啊喂呀,陛下,自此再,再不能相见了。”
我看见你的杨贵妃泪湿了衣襟。
“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
为什么要这样呢?你本可以不死吧,杨玉环。
只要学会放弃,学会认命,学会忘记执着,学会抛弃过去……
“那活着多没滋味儿?”你笑了,捧起地上的白绫,没有丝毫犹豫。
“等等!” 我慌张喊停。
“等不了了。”你看向我:“再慢一点儿,就被后悔追上了。”
后悔。
我愣住。看着你的脸,好像看着杨贵妃,好像看着我自己,好像看着春萱。
春萱。妈妈。
她说她离开戏台子后就把自己走丢了,她说她要去把那个丢了的自己找回来,所以,不管年少的我哭得多么伤心,喊得多么难过,她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一步迟疑。
因为她怕一停下来,就会被后悔追上吧?
因为要做那魂牵梦萦、无法抛舍的“自己”,就只能这样义无反顾,毫不迟疑吧?
我懂了。妈妈。终于,懂了。
而商细蕊,你将那不甘的灵魂、不屈的岁月都尽藏于袖中,带到台上,带到世间,一抛水袖一声叹,演得人痴,演得人醉,恰似一生一梦,一梦一生,缘起缘灭,如梦幻泡影……
而我此后,心中除了“商细蕊”这三个字,又还能记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