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大雨中才敢忍涕落,眉上挨满山光并水色,要我说他却比时光还利落,一剪流光却未曾剩许多。”
凉城的风如其名,凉得很,尤其是傍晚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坠在海平线,是深色的红,血般蚀骨的红。丁程鑫裹着一件大黑羽绒服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垂着眼眸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他是个重症失眠患者,情绪易崩溃,难控制。对此,他自己也没什么办法,总是莫名其妙地难过,那种难过,是直击心底要害的难过,要命的丧。
耳机里的歌曲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播放着。曲调悲凉,犹如寂静山野里的无声呐喊,哭得撕心裂肺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丁程鑫揉揉鼻头,想着,设计“单曲循环”这功能的程序员该有多温柔。
可惜,这程序员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程序员,他们之间不会有故事,不会发生什么,永远不会。程序员设计这功能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软件,只是为了广大用户,而他丁程鑫,仅仅是广大用户中的其中一个。
他并不特别。
啧,又往坏的地方想了。丁程鑫抬起眼眸,凝视着那抹落日夕阳红。快要沉下海平线了,他静静地站在一个靠边的地方看着。
一点一点,夕阳落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天际之间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黑暗,似他现在的心,冰凉透彻,幽深无边,像坠入了深渊,不甘于此,又无力爬上岸。
要堕落了么。
丁程鑫抬手,衣服袖子松松地下滑了些,露出一截白皙纤瘦的手腕,可以清楚地看到腕上有几道划痕伤疤,有些很淡,看得出来是挺久以前的伤了,有些才刚结了痂,一眼就知道是新的伤。
不来自于别人,这些伤痕就出自于他自己。丁程鑫眯起眼,淡定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似乎不是很满意,于是伸手不紧不慢地揭掉了那层刚新生的痂。
痂被扒掉,鲜血就沿着那道细长的伤口流出来,滑进衣服里,他也毫不在意,似乎已经把这当成了一种乐趣。自我取乐。
要堕落么?那还真想找个人一起啊。
陪着我,到最后,到死也不放手的那种。
相濡以沫?丁程鑫很喜欢这个词。也许他遇不到能和他相濡以沫的人,但就是听着这个词,有种莫名向往。
他抑郁,他失眠,但也是个正常的人,他会哭也会笑,所有人都觉得他病了的时候,他在心底偷偷向往美好。
可笑不可笑。丁程鑫涩涩地笑了笑,把衣服穿好,手重新插回口袋里,继续向前走。他走得很没目的性,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呢。
丁程鑫眉眼精致,清秀俊逸,一双狐狸眼看人天然撩。走在路上回头率几乎是百分百,但他对此毫无察觉。
他只是想被救赎罢了。
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里面的男人一身西装,在看到丁程鑫的身影时一愣,觉得似曾相识。而后摘掉墨镜摇下车窗仔细看,却发现并不是同一个人。
他唇角扯了扯,打开车门,追上了丁程鑫。丁程鑫正神游着,被堵得一惊,抬起头,目光跌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他不禁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个男人。一身正装,衣冠革履,身高腿长,眼眸明亮漆黑,鬓角干净,初步印象,是个极其斯文的人。
丁程鑫抿抿唇没开口,因为他不确定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否就一定是来找自己的。
面前那人却轻轻弯了唇,声音温和地先开了腔,“小朋友,你好。我叫马嘉祺,初来乍到,不知能否拜托小朋友带我找一找路?”
他……他刚刚说什么?
要,要拜托自己吗……
丁程鑫望着他怔神。他真的没听错么。
“小朋友?”
马嘉祺骨节分明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语调平和地又重复了一遍。丁程鑫回过神,“啊”了一声。
他礼貌性地摇摇头,“抱歉,先生,我只对这片熟。”
言下之意就是要拒绝了。马嘉祺却不觉得尴尬,依旧面挂着微笑,甚至有点愉悦。
“没事,我也就这片不太熟,正好我也有时间,先生如果也没什么事,陪我走一圈?”说着,他转过身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车,笑道,“我的车就在那里,不会耽误太久。”
丁程鑫并没有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只是细细端详着马嘉祺棱角分明的侧脸。也许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又或者是后者的目光太过于热烈,马嘉祺回过头,伸手摸了摸后脑勺。
“怎……怎么了吗?”
丁程鑫收回视线看他的视线,叹了口气,“好吧。”
该死,对他,莫名就提不起半分戒备,明明根本就没认识过。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吧,难不成打劫一个大男人?
丁程鑫自我想着,马嘉祺已经领着他上了车。
“沿着前面那条路一直走,走到一个红绿灯路口拐弯,再直走,一直反复,差不多就行了。”
丁程鑫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反光镜提醒他。马嘉祺说了声“好”,才发现不太对劲,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微微侧过头,用余光注视着把头靠在车窗上半眯着眼休息的丁程鑫。
“这里的路……这么简单?!”虽然说马嘉祺其实也是从小生长在凉城的人,但是对这一片不熟悉也是真的,绕着走了一圈他才发现,这里的路,真的和丁程鑫形容得别无二致,简单到不可思议。
丁程鑫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没多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把衣服袖子往下拉低了些,直到盖住了手。
他动作幅度很小,但还是被心细的马嘉祺发现了。
“你冷?”还不等丁程鑫说话,马嘉祺已经抢先一步开了空调。车子里的空间本就不是很大,空调开了一会儿,室内就很暖了。
刚刚被揭掉痂的那只手还在流血,顺着细长的伤口慢慢淌下指尖。丁程鑫本就话少,气场冷,马嘉祺也不出声,除了空调运行的声音,血落在车垫子上滴答滴答的声音格外明显。
马嘉祺也注意到,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缓缓偏过头,目光放在丁程鑫流血的那只手上。手被袖子盖住了,但只要丁程鑫轻轻一动,还是会露出指尖。
那葱白玉嫩的指尖,现在正流淌着猩红的血。
而流血的那人,正表情轻蔑地看着自己。